他找到了正在茶山巡视的苏清芽,言辞恳切,姿态放得极低,说是为表前番唐突的歉意,愿在三日后,于县城最大的酒楼悦香楼,办一场“清心芽品鉴茶宴”。
他不仅要邀县令与满城乡绅,更会请来南来北往的各大茶商,只为让所有人见识一下这绝世好茶,也为苏清芽正名。
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给了苏清芽天大的面子,又将她架在火上。
若是不去,便是小家子气,不识抬举。
若是去了,那悦香楼便是他的主场,龙潭虎穴。
苏清芽心中冷笑,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。
她看着沈砚那张俊美却暗藏算计的脸,缓缓点头:“沈公子的美意,清芽心领了。”
她顿了顿,话锋一转,声音清冽如山泉:“只是,这清心芽娇贵,非寻常手法能泡出其神韵。我有三个条件。”
沈砚笑容不变:“苏姑娘请讲。”
“其一,宴上所用之茶,必须由我亲手在茶宴前夜,当着您派来的人的面,亲自炒制,以证清白。”
“其二,泡茶之水,必须是我从后山寒潭新取之水,不得假手于人。”
“其三,所有茶具,从茶壶到茶杯,都须用净火焚烧三日,祛除杂气。”
这三个条件,看似苛刻,实则招招都打在要害上。
亲手炒茶,是为防他中途掉包。
指定水源,是为保证茶汤的纯粹。
净火焚器,更是断绝了他在器具上做手脚的可能。
沈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,但旋即又被那温和的笑意掩盖:“理当如此。苏姑娘的要求,便是对茶道最大的尊重。我全应下了。”
他转身离去,背影潇洒,仿佛一个真心实意的君子。
可苏清芽知道,毒蛇在出击前,总是将自己盘得最优雅。
沈砚的动作很快。
他确实派人来“监督”苏清芽炒茶,也确实让人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用烈火足足烧了三天。
可他的真正后手,却藏在无人注意的细节里。
他算准了苏清芽会亲自带茶入场,便早已命心腹,仿制了苏清芽用来装茶叶的竹制茶罐,分毫不差。
而那仿制的茶罐里,装的正是掺了一味“迷神粉”的假“清心芽”。
此粉无色无味,混在茶叶中,唯有冲泡时遇特定温度的水,才会化开,引发心悸、麻痹之症,状若中毒。
三日后,悦香楼灯火通明,宾客云集。
县令张大人居中而坐,左右是县里的乡绅富户,下面则是来自各地的茶商,人人衣着光鲜,谈笑风生。
与这满堂富贵格格不入的,是角落里一个穿着崭新宝蓝袍子的年轻人。
正是周文远。
他仗着自家与金茗堂有几分生意往来,也混了进来,此刻正高声对身边人说着:“一个村野丫头,仗着有几分姿色和一手怪异的茶术,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?能进这悦香楼,已是沈公子抬举她。”
他声音不小,引来几声附和的嗤笑。
这时,沈砚含笑起身,对着楼梯口朗声道:“吉时已到,恭请苏姑娘登台,为我等展示仙茶神韵!”
满堂顿时安静下来,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楼梯。
只见苏清芽缓步走上台来。
她依旧是一袭朴素的蓝布裙,洗得发白,却干净整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