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府很大,道路却横平竖直,毫无情趣。偶尔遇见的将领或文官,目光掠过我便迅速移开,像避开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。
校场的方向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和男人的呼喝。我循声望去。
他在那里。
秦苍只着一身黑色劲装,手持长刀,正与一名副将对练。
没有多余的花哨动作,每一次劈、砍、格、挡,都带着纯粹的力量与杀意。肌肉贲张,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淌出亮痕,野性得像一头搏杀中的黑豹。
周围围着一圈兵士,叫好声震天。他们的崇拜是赤裸裸的,对力量的绝对臣服。
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,动作未停,只冷冷一眼扫过来。
那眼神,和看他的兵、他的刀,没有任何不同。甚至更淡,像看一块拦路的石头。
我的指尖瞬间冰凉。默默转身离开,背后的呼喝声更加炽烈,灼烧着我的耳廓。
晚膳时,我对着几样粗糙的北地菜肴,毫无胃口。肉块炖得烂糊,看不出本来面目,像这地方一样,模糊而强硬。
“云袖,”我放下银箸,声音在空荡的屋里显得格外轻,“你说,若提出开放边境互市,让北境的皮毛牛羊换楚国的粮食丝帛,于两地百姓皆有利,他……会不会考虑?”
云袖愣了一下,忧心忡忡:“公主,您还要去见他?他那般……”
“总要试试。”我打断她,不知是在说服她,还是说服自己,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。”
机会来得比我想象的快。隔日,便有侍从来传,王爷召见。
还是在那个皮革和铁器味混杂的书房。他坐在案后,正看着一份羊皮卷,头也没抬。
我站着,像等待训话的士卒。
屋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,空气滞重。
良久,他才扔下羊皮卷,目光落在我身上。“听说,你想了个做买卖的主意?”
他的直接让我喉间一紧。我吸了口气,将思虑已久的互市之策清晰说出,尽量让声音不卑不亢,只陈述利害。
他听完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,像在估量一件东西的用途。
“说得倒挺溜。”他忽然笑了一下,嘴角扯起,眼里却没什么笑意,“粮食?丝帛?公主,你觉得我北境铁骑,需要靠祈求来做买卖吗?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“想要什么,”他站起身,绕过桌案,一步步走近,阴影再次将我笼罩,“刀,才是最好的开口方式。你们南人那套弯弯绕绕,在这里,”他俯身,气息喷在我额前,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,“没用。”
距离太近了,我能看清他衣领上一道细微的刮痕,像某种猛兽留下的印记。
“殿下,武力能征服土地,却未必能收服人心。”我逼着自己不退,迎上他的目光,“互市之利,是长治久安……”
“长治久安?”他打断我,像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,“打下多少地,抢来多少东西,这才叫‘安’!你说的那些,是弱者才需要琢磨的玩意。”
他彻底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,挥挥手,像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蝇虫。
“安心当你的夫人,别琢磨这些没用的。退下。”
最后两个字,冰冷如铁,砸碎了我所有试图搭建的桥梁。
我转身,一步一步走出那令人窒息的书房。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,直到走出很远,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还贴在皮肤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