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苍一身戎装,立于点将台上,像一柄出鞘的利剑。他甚至没看我一眼。
战鼓猛地擂响,声震四野!
下方的军阵瞬间动了起来。骑兵冲锋,马蹄声如惊雷滚地,踏得人心都在震颤;步兵变阵,长矛如林突刺,吼声震天动地;箭雨离弦,遮天蔽日,带着尖锐的呼啸落下……
这不是演练,这是赤裸裸的武力炫耀。一股原始、野蛮、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,在我面前咆哮。
他带我走到阵前。风沙扑打在我脸上,生疼。
“看清楚了?”他的声音混在风里,冷硬如铁,“依你故国那些羸弱之兵,可能挡我铁蹄一瞬?”
我脸色煞白,死死攥着袖口,才能不让牙关打颤。眼前的钢铁洪流,足以碾碎任何和平的幻想。
他俯下身,气息喷在我耳畔,压低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钉子,狠狠凿进我的耳膜:
“记住这景象。这才是真正的‘语言’。”
“你们楚国,只配听懂这种语言。”
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,瞬间攫住了我。我看着眼前这片冰冷的钢铁丛林,再看身边这个如同战神般冷酷的男人。
一直强撑的某种东西,在这一刻,啪地一声,断了。
我站在那里,浑身冰冷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风声、鼓声、马蹄声都模糊远去。
世界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,在我空荡的脑海里反复回荡,震耳欲聋。
他只配听懂这种语言……
4
从校场回来后,我病了。不是身体上的,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冻坏了。
整日恹恹的,对着窗户发呆。窗外那方灰蒙蒙的天空,像一块巨大的、没有缝隙的铅板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
云袖急得团团转,变着法地想让我吃点东西,说些宽慰的话。我都只是摇头。
说什么呢?说我的夫君是如何用铁蹄和刀锋告诉我,我的故国不堪一击?说我这件“贡品”连换取虚假和平的资格都没有,只配在敌人的库房里蒙尘?
心口那块冰,越结越厚。
直到那天下午,风雪暂歇。
云袖几乎是半求半哄地将我拉出屋子。“公主,就透口气,园子里那棵老梅好像要开了。”
院子里积着未化的雪,白得刺眼。空气冷冽,却清新了许多。我深吸一口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,却也让浑噩的头脑清醒了几分。
墙角那株老梅,枝干虬结,确实缀满了鼓胀的花苞,倔强地对抗着严寒。
忽然,一阵细微的、痛苦的呜咽声传来。
我循声望去,在梅树根部的积雪里,发现了一团小小的、瑟瑟发抖的身影。
是只幼犬,不知怎么跑进来的,一条后腿被冻僵的枯藤缠住,挣扎着,呜咽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它那么小,毛色灰扑扑的,几乎和雪泥融为一体,眼看就要冻死。
那一刻,某种被压抑太久的东西,猛地撞了一下我的心口。我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,徒手去扯那些冰冷的、坚硬的枯藤。
手指很快被划破,渗出血珠,染在雪上,点点猩红。我却感觉不到疼。
云袖惊呼一声,赶忙来帮忙。
终于,枯藤被扯开。我将那冰冷的小东西小心翼翼捧在手心,用氅衣裹住,紧紧贴在心口。它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吗?那一点点微弱的、属于生命的搏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