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楚卿歌,曾是楚国的公主。现在,我是一件正在被押送的贡品。
北境的风像裹着砂砾的刀子,刮在车驾上,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。
我拢紧狐裘,那寒意却无孔不入,直往骨头缝里钻。指尖早已冻得麻木,一如我此刻的心境。
轻轻掀开车帘一线,外面是望不到尽头的枯黄与灰蒙。
天地混沌一片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故乡江南的温软水汽,成了遥不可及的梦。
“公主,快放下帘子吧,这风邪性,仔细伤了身子。”云袖急忙又给我披了件氅衣,声音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。
她是唯一还带着温度陪在我身边的人了。
我放下车帘,将那片吞噬一切的荒芜隔绝在外。
“总要看清,日后要长居于此的,究竟是怎样的天地。”我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。这桩婚事,是用我的自由,为故国换一口喘息之机。
我没有退缩的资格。
车驾猛地一顿,猝然停下。
外面传来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,整齐划一,带着我们楚国仪仗绝没有的冰冷煞气。
让我的心都跟着一阵颤动。
一个冷硬的声音穿透风声,砸了进来。
“靖王麾下亲卫,奉命迎护。”
没有问候,没有礼节。
“王命:即刻入营,仪式从简。”
那声音,生硬且毫无情绪。
云袖在我身边倒吸一口凉气,我无声地按住她颤抖的手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刺痛让我维持着清醒。
“仪式从简”——原来我连一场表面的风光都不配拥有。
战利品,自然只需清点入库,无需装饰。
车驾再次启动,两侧那沉重的马蹄声,如同无形的囚笼。
我能感觉到无数道审视的目光穿透车壁,冰冷地刮过我的皮肤,评估着这件“货物”的成色。
孤立无援的感觉,像江水涌来一般淹没了我。
不知过了多久,车停了。
帘子被猛地掀开,凛冽的风瞬间灌入,一个黑甲将领面无表情地立在车外。
“公主,请下车。王爷在帐中等候。”
没有脚凳,没有搀扶。我扶住云袖的手,自己稳稳踏下车驾。
必须挺直背脊,这是我仅剩的、属于公主的尊严。
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军帐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玄色鹰旗在风中猎猎作响,狰狞逼人。
四周营垒森严,空气里混杂着皮革、铁锈和某种野兽的气息。
他竟在军营里见我。
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。这不是联姻,是征服者对战利品的接收。
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襟,一步步走向那兽口般的帐门。
帐帘掀开的刹那,一股混合着炭火燥热、男性汗息与皮革腥膻的气味扑面而来,几乎让我窒息。
我抬眸望去。
首先看到的,是帐中中央巨大的山河舆图沙盘,山川河流被碾碎成微缩的模型,任人摆布。
然后,我才看见他。
他并未看我。一身玄衣,支着腿,俯身凝视着沙盘,眉头微锁。侧脸轮廓如刀削斧劈,冷硬至极。只是随意坐在那里,周身那股压迫性的野性气息已充斥了整个空间,像一头假寐的鹰隼。
引我进来的将领沉声道:“王爷,楚国公主到了。”
他这才缓缓抬起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