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用卖豆腐的钱养了未婚夫十年。
可放榜那日,他被世家小姐榜下捉婿,掳去了高门大宅。
我藏着刀登门,却见谢虞含情脉脉地拉着世家小姐林娇的手,“她一介卑微商女怎配为我妻,多亏你想出榜下捉婿的法子,让我免背忘恩之名。”
“倘若她上门闹事,我便勉为其难收她做妾,让她日日侍奉我们。”
谢虞并不知道。
我不是来闹事的。
三天前,我和林家达成约定,今日是拿着写好的退婚书,来结二百五十两银子的尾款。
二百五十两。
是我这些年花在谢虞身上的银钱。
谢虞自己记的数,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,说等他高中,就十倍还我。
如今十倍是捞不着了,但我也没有亏。
我站在林家花厅等候多时,左手摸摸怀里的刀,右手摸摸荷包里的退婚书,见林娇姗姗来迟,倒也没恼。
只是跟在林娇身后的丫鬟突然抬手将我一推,“毫无规矩的野丫头,见到我家小姐也不知行礼!”
“罢了,”林娇看似替我解围,实则鄙夷不屑,“她从乡下来,哪里懂什么规矩?”
我踉跄站稳,忍不住一声轻笑,“撂我半天,无茶无水,刚刚见面便动手,敢问林家的规矩何在?”
“你一个乡下来的下贱胚子,也配林家以礼相待?”丫鬟怒目瞪我,“成日抛头露面,也不知勾搭过多少野男人,丢人现眼!平白脏了谢公子清誉!”
“我凭自己的手艺赚钱,并不丢人,”我认真抬眸看着丫鬟,“倒是你,弓着身子舔着脸,只凭一张胡乱咬人的嘴赚钱,才是羞耻!”
丫鬟气急,张嘴似想破口大骂,我伸手制止了她,看向林娇,“二百五十两买退婚书,你愿是不愿?若我不退婚,你嫁给谢虞不仅名不正言不顺,还得一辈子低我一头……”
林娇看着我,满眼狐疑,“你当真只要二百五十两?”
我点头:“他只值这么多。”
丫鬟冷哼:“谢公子才华横溢,又高中探花,未来封侯拜相都使得!你这乡下来的蠢货就是没见识!”
我纳闷地问丫鬟:“你字字句句都在维护谢虞,莫不是也瞧上了他?”
林娇瞬间变脸,眼神如刀射向丫鬟。
丫鬟满脸慌乱,惶恐不安地跪下,“小姐,奴婢发誓,奴婢绝无此心!”
我冷静补刀:“若发誓便有用,谢虞此刻应是我的夫!”
丫鬟身子抖如筛糠,再也说不出半个字。
“你最好说话算话,别再出现在谢虞身边,否则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!”林娇许是烦了,眼神不善地挥挥手,“拿三百两给她!”
我拿出退婚书:“不要三百两,只要二百五十两!”
丫鬟爬起来去取了几张银票,与我交换退婚书时,连触碰我的手指都不敢,避我如洪水猛兽。
我数了数银票,确定无误,转身往外走。
走了两步,又停下来看向仿佛高高在上的林娇,“代我告诉谢虞,不是我不配为他妻,是他不配做我的夫。”
谢虞出身贫寒。
他的父母冻死在他七岁时的雪夜,为了凑棺材钱,他跪在街头卖了自己,却无人问津。
最终倒在雪地里。
我拿着阿娘给的银子去买糖葫芦,他用最后一口气拉住我的裙摆,说,“求求你,给我一口吃的!”
我瞧着他极为好看的脸,有些痴迷,便将他带回家,告诉阿娘,我要他做我的童养夫。
阿娘一开始并不同意:“豆娘,你没有爹,娘为你找童养夫,是希望他能保护你、照顾你。可这人年纪小,又瘦骨嶙峋,还冻坏了底子,即便救活过来,也会是个拖累。”
我拍了拍胸脯:“那便由我来保护他,照顾他。”
阿娘叹了口气:“你若跟阿娘一样只看脸识人,将来定是要吃亏的!”但她终归没有再反对。
我更加努力地卖豆腐,手里有了余钱便给谢虞买药,甚至跟着郎中学习医术,也只为更好地照顾他。
一日又一日,谢虞终于活了过来。
那时候他看向我的眼神是充满感激的,他陪着我泡豆子,帮忙磨浆,也会挑着担子跟我走乡串户地卖豆腐。
他陪着我熬过丧母之痛,陪着我撑起豆腐摊子。
我曾以为余生幸福,便是与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直到谢虞提出要去学堂读书。
阿娘还在世时,一有闲暇,便陪我识字看书,但从不让谢虞靠近。有一次谢虞悄悄躲在墙外偷听,还被阿娘拿着鸡毛掸子打了一顿。
边打,边骂他不安分。
我那时不懂什么是不安分,只知我该护着他,便抱着他用自己身体挡鸡毛掸子,于是阿娘连我一起打。
事后,阿娘爱怜地摸着我脑袋,说若我真想与谢虞做一世夫妻,便万万不能让他读书明慧。
阿娘必然有阿娘的道理,但我以为,我也该有我的抉择。
而且,我笃信谢虞是心悦我的,因为他看我的眼神,与看任何人时都不一样。他以真心待我,我便也该以真心回报。
我拿出全部积蓄,替他置办书籍行囊,又亲手替他缝制书袋,含着笑将他送进学堂。
我独自支撑着豆腐摊,心甘情愿地将赚来的钱花在他的身上,若有空暇,便做了吃食送去给他。
初时他见我便喜,恐我饿着,总让我先吃。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,他总皱着眉头回家,让我别再去学堂找他。
我忧心他被同窗欺负,还是去了,却听见他与同窗说,“士农工商,商人最是轻贱,我素来不屑与他们为伍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