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银钱早已所剩无几,她连日赶绣活赚的几十文钱,昨日又刚被陈子昂拿去买了笔墨。
犹豫再三,她只能将母亲留给她的一支银簪揣入怀中,往当铺走去。
寒风凛冽,当铺掌柜却毫不心软:“死当三两,活当二两。”
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,苏婉卿咬牙道:“活当。”
揣着二两银子,她买了些肉菜,又特意称了半斤陈子昂爱喝的碧螺春。剩下的钱仔细收好,预备度过这个寒冬。
傍晚,陈子昂带着两个书生模样的友人归来。一进门便皱眉:“怎地这般寒冷?也不多备个火盆?”
苏婉卿忙将唯一的火盆挪到客堂,自己则站在廊下伺候。
酒过三巡,一个姓张的书生忽然道:“陈兄好福气,娶得这般贤惠的娘子。听闻嫂夫人绣艺精湛,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?”
陈子昂面色微僵,强笑道:“拙荆手艺粗陋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”
另一人却起哄:“陈兄何必谦虚!早就听说嫂夫人靠绣活供陈兄读书,这般贤德,让我等羡慕不已啊!”
这话本是赞美,听在陈子昂耳中却成了讽刺——讽刺他靠妻子供养。他顿时脸色铁青,突然朝门外喝道:“无知蠢妇站在这里做什么?还不快去添茶!”
苏婉卿忙提壶进去,为客人斟茶。那姓张的书生却注意到她冻裂的双手,惊讶道:“嫂夫人这手……可是冻伤了?陈兄怎不让嫂夫人用些冻疮膏?”
陈子昂冷笑:“妇人家的手,有什么要紧?能拿针线便是了。”
众人一时尴尬。苏婉卿低头退下,听见屋内陈子昂高声说:“女子无才便是德。我这家里的,就是太爱摆弄这些针线,失了妇道本分。”
客人们讪讪应和,不久便告辞了。
客人一走,陈子昂便摔了酒杯,对苏婉卿发作:“都是你!非要站在那儿现眼!让同窗看我笑话!”
苏婉卿忍泪道:“是你说要节省炭火,我才……”
“还敢顶嘴!”陈子昂猛地抬手,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,“若不是你整日抛头露面做绣活,外人怎会说我靠妻子供养?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!”
苏婉卿捂着脸,难以置信地望着他。这三年来,她日夜辛劳,供他读书科举,如今却成了丢他脸面?
陈子尤嫌不足,又将她推搡到院中:“既如此爱站着,今晚便在这里好好站着反省!”
说罢竟将院门从外锁了,自顾自回屋睡去。
寒冬深夜,滴水成冰。苏婉卿单薄的衣衫很快被寒风吹透,浑身冻得麻木。她望着屋内熄灭的灯火,心比身更冷。
突然,天空飘起大雪,鹅毛般的雪片落在她身上,几乎要将她埋没。
就在她几乎冻僵时,隔壁王婆婆起夜,发现院中雪人似的苏婉卿,大惊失色:“陈娘子!你这是怎么了?”
苏婉卿嘴唇青紫,已说不出话。王婆婆急忙叫醒儿子,合力撞开院门,将苏婉卿抬进自家屋里。
用雪搓了半个时辰,苏婉卿才缓过气来,浑身打颤。王婆婆心疼得直抹泪:“造孽啊!陈秀才怎地如此狠心!这是要出人命啊!”
苏婉卿只是流泪,一言不发。
次日陈子昂酒醒,见院门被撞开,苏婉卿不见踪影,竟怒气冲冲找到王家:“我管教妻子,与你何干?快让她回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