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婉卿看着他，声音微微发颤：“我为你送伞送衣，为何说我是婢女？”
陈子昂不耐烦地挥手：“柳小姐面前，难道要说你是我妻子？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打扮，站在侍郎千金旁边，不嫌寒碜吗？”
这话如一把利刃，直刺苏婉卿心口。她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她倾尽所有支持的男人，忽然觉得陌生得很。
雨声淅沥，衬得他的话语格外清晰残酷：“婉卿，今时不同往日。我既已中进士，将来仕途之上，需要的是柳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为妻，你……明白吗？”
苏婉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，比被雨水打湿的衣裳还要冷上几分。她紧紧抱着那件新袍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“所以，你要休了我？”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。
陈子昂别开目光：“你若识相，明日自己提出和离，我会给你些银两，让你后半生无忧。若不然……”
“若不然怎样？”苏婉卿抬眼直视他，眼中已有泪光，却强忍着不让落下。
“琼林宴后，朝廷就会授官。若让人知道我有个做绣活的妻子，于前程有碍。”陈子昂语气冷硬，“你好自为之。”
说罢，他竟夺过苏婉卿手中的伞，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，留下她独自站在檐下，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件未来得及送出的新袍。
回到陈府时，苏婉卿已浑身湿透。小翠急忙迎上来，见她神色恍惚，怀中还抱着那件新袍，不由问道：“夫人见到老爷了吗？怎么伞也没打，淋成这样？”
苏婉卿不答，只默默走向内室，关上了门。
这一夜，陈子昂没有回来。
次日清晨，雨过天晴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，落在苏婉卿苍白的面容上。她一夜未眠，眼中布满血丝，却异常清明。
这一夜她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。
那是苏婉卿与陈子昂成婚的第二年冬，京城遭遇数十年未有的严寒。破旧的陈家小院四面漏风，呵气成冰。
某天清晨，苏婉卿早早起身，在结冰的院子里就着冷水浆洗衣物。她的双手冻得通红发紫，几乎握不住捣衣杵。
“婉卿，我的狐裘可熏好了？”陈子昂从屋里出来，穿着单薄的长衫，皱眉问道，“今日要去拜会学政大人，可不能失了体面。”
苏婉卿忙擦手起身：“已经熏好了，我这就去取。”
那件狐裘是陈子昂中举后咬牙置办的，仅此一件体面衣裳，每次出门前都要苏婉卿用香精心熏染。
她小跑着将狐裘取来，陈子昂却又不满意：“这熏的是什么香？太过俗艳！学政大人是清流官，不喜这等浓香。”
苏婉卿怯声道：“是上次你从香料铺买的兰香，说是最雅致……”
“还敢顶嘴！”陈子昂突然发作，一把将狐裘摔在地上，“重新熏过！若误了我的时辰，看你如何担待！”
苏婉卿默默拾起狐裘，眼中含泪却不敢落下。她知道，陈子昂近来科考不顺，心情郁结，便时常拿她出气。
那时她傻啊，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。
重新熏好衣裳，已是一个时辰后。陈子昂匆匆穿衣出门，临行前又吩咐：“今日有同年来访，备些好酒好菜，莫要丢了我的脸面。”
苏婉卿望着空荡荡的米缸，心中发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