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医生说“建议联系孩子的亲生母亲”的时候，我正把报告纸从左手换到右手，指尖上的纸边冰得像刀刃。
“抱歉，”他把嗓音压得很低，“单从遗传标记看，有些位点与您——不完全匹配。”
“我就是她的母亲。”我笑了一下，笑意只到了脸，没到眼底。
诊室的落地窗很亮，亮得让人不敢抬头。黎安坐在我腿边的凳子上，两只脚摇来摇去。她五岁，喜欢把糖纸折成小船，往我掌心里一只只塞。她不知道“亲生母亲”四个字从医生嘴里掉出来时，我的心像被人轻轻提了一下，提到了脖子口。
“这只是数据层面的建议。”医生补充，“您要不要再做进一步的确认？”
“不必。”我把报告收好，站起，“谢谢。”
把门带上，我在走廊里停了两秒，肩背正好对着病房那扇半掩着的门。里面传出一阵很轻的笑，轻得像羽毛拂玻璃。我听见一个男人低声说：“别闹。”
那是沈霖的声音。我的伴侣，我的“心链”另一头。
另一个女声粘上来，带着掩不住的喜悦：“临哥，今天她带黎安来体检。你说等她回去，我们——”
他们说话的时候，门缝里有风，我看不见人，只看见墙上的影子靠在一起。那两个影子像两段缠在一起的绳，熟练地互相收紧。我忽然觉得脊背很冷。
我不推门。我只转身，牵起黎安，“我们回家。”
“妈妈，糖纸都折给你了。”她仰起脸，眼睛亮亮的。
“嗯，我都收着。”
地库P2层。那条长长的坡道把车往下吞，灯光一盏盏亮过去，像一部没剪辑的片子。把黎安系好安全带，我靠在驾驶座上，手掌贴着方向盘，掌心的汗像是冷水。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一条条线：医生的提醒、那扇门里的低语、这几年黎安的病历——她从不跟我同步梦境，满月也很少与我心跳相叠。
族里的老一辈说，伴侣契约是两颗心之间的一条细丝。丝不显，可每逢潮汐涨落就会轻轻拽动。那条丝在我这里，已经很久没有动静。
手机滴的一声亮了。有一条陌生短信：
想知道答案吗？P2层最里面，靠柱子的地方。
我把屏幕按灭。几秒后，又亮。
别迟疑。你再迟疑，真相就会换地方。
短信的语气过分自信，甚至有些潮湿。我把车钥匙拔下，回头看一眼黎安。她趴在座椅上，睡得嘴角有奶味。我把外套搭在她身上，轻轻关车门，朝最里面走去。
最里面的拐角处，有一根柱子。柱子后面有两个人影靠得很近——不用绕过去，我就知道是谁。
“别提那些。”沈霖的声音不耐烦起来，“我说过了，换子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。”
“可是她今天去做检查了。”女声软软的，像一条缎带，“临哥，你怕什么？你怕的不过是她知道真相吧？你说过的，‘有黎安陪她就够了’。”
我盯着那根柱子。墙皮上有一道浅浅的裂，我忽然想伸手去抠，把那条裂纹抠开，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东西。现实比墙皮更薄。只要指甲用力，外壳就会碎。
心跳开始失常。砰，砰，砰。每一声都很清楚。
“你别再闹。”沈霖回头看了看，像是担心被人看见，“这几年我已经给你够多了，别墅、首饰、画室，你还想要什么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