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夕夜,继母说桌子太小坐不下,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去网吧通宵。
爸爸冷漠地看着新闻联播,仿佛没我这个女儿。
我拿着钱在网吧包厢里吃泡面,凌晨两点,全城警报拉响。
一种未知病毒爆发,感染者见人就咬。
我颤抖着打开家里的监控,看见继母正趴在爸爸身上,疯狂撕扯他的喉管。
而爸爸在变异的最后一刻,居然冲着摄像头喊:“女儿,救我!”
我默默戴上耳机,调大音乐音量:丧尸片,还是现场直播的好看。
除夕夜的雪,下得比往年都要大。
鹅毛般的雪片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乱舞,像是一场盛大的、无声的葬礼。
防盗门在我面前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。那声音沉闷而决绝,连带着门框上的福字都震得颤了两下。
我站在楼道里,感应灯应声而灭,黑暗瞬间吞没了我。
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,纸币的边缘有些磨损,那是继母刚才从围裙兜里掏出来扔给我的。
“默默啊,今年你表弟他们一家都要来,家里桌子小,实在坐不下了。”
继母脸上挂着那种虚伪到让人反胃的歉意,眼神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嫌弃,“这钱你拿着,去外面吃点好的。今晚就别回来了,家里没地儿睡。”
我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父亲。
他正盯着电视里的春晚预热节目,手里剥着一个砂糖橘,连头都没回。仿佛门口站着的不是他十九岁的亲生女儿,而是一个上门推销的陌生人。
“听你妈的,别在家里碍事。”他把橘子皮随手扔进垃圾桶,淡淡地说了一句。
那一刻,我没哭。
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。长期的冷暴力早就把我的心打磨得像块石头。
我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钱,转身,出门。
楼外的风像是刀子一样,裹挟着雪粒,顺着领口往里钻。
大街上空荡荡的,偶尔有几辆车疾驰而过,溅起脏兮兮的雪水。红色的灯笼挂满了两旁的树梢,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声。
万家灯火,没有一盏是为我留的。
我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的羽绒服——这是我高一那年买的,袖口已经磨破了,露出了里面的白鸭绒——低着头,顶着风雪,走向街角的“极速网吧”。
五十块钱。
二十块包夜,五块钱泡面,三块钱可乐,两块钱火腿肠。
剩下的二十块,留着明天早上买个煎饼果子,然后坐公交车回学校宿舍。虽然宿舍封了,但跟宿管阿姨求求情,总比在家里看他们脸色强。
这就是我的除夕规划。
网吧里人不少,大多是和我一样无家可归,或者不想回家的年轻人。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烟味、脚臭味和泡面的香气。
我找了个最角落的单人包厢。
关上门,隔绝了大厅里嘈杂的叫骂声。
电脑屏幕亮起,蓝光映在我的脸上。我没有打游戏,而是熟练地打开了几个监控窗口。
这不是什么黑客入侵,这是我家——或者说,是那个房子的监控。
父亲是个数码白痴,继母更是连路由器都不会重启。为了省事,也是为了监视我有没有偷懒,父亲前年装全屋智能家居的时候,把管理员权限全权交给了我。
只要我愿意,我可以控制家里的每一盏灯,每一把锁,每一个摄像头。
屏幕上弹出了家里的画面。
客厅里灯火通明,暖气开得很足。
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在正中央,上面已经摆满了冷盘。继母正在厨房忙活,那个平时总欺负我的表弟正拿着玩具枪在沙发上乱跳,把抱枕扔得到处都是。
父亲坐在主座上,正在给亲戚倒茅台。
“来来来,喝!今晚不醉不归!”
他的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热情笑容。
我从书包里掏出一桶红烧牛肉面,去开水房接了水。
坐在电脑前,我吸溜着泡面,像个幽灵一样,隔着屏幕,窥视着这场不属于我的团圆饭。
面汤很烫,一路暖进胃里。
我喝了一口冰可乐,打了个嗝。
“真香。”我自言自语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。
转折发生在凌晨两点。
网吧的广播里本来在放着喜庆的《恭喜发财》,突然戛然而止。
紧接着,是一阵刺耳的电流声。
所有的电脑屏幕右下角,都弹出了一个红色的新闻弹窗。但还没等看清标题,画面就变成了一片雪花。
“怎么回事?断网了?”
“网管!怎么没网了!”
大厅里传来抱怨声。
紧接着,是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那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,更像是某种野兽濒死时的嘶吼,瞬间穿透了网吧并不厚实的墙壁。
我摘下耳机,心跳漏了一拍。
“救命啊!!杀人啦!!”
走廊里传来了奔跑声和重物撞击声。
我本能地站起身,反锁了包厢的铁门。
透过包厢门上的那一小块玻璃窗,我看到了地狱。
大厅里,一个刚才还在打游戏的黄毛,此刻正趴在那个微胖的网管身上。黄毛的动作极其怪异,像是一只疯狗,头颅疯狂甩动。
“噗嗤——”
一道血箭喷在了玻璃窗上。
网管的半个脖子被撕了下来。
鲜血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。原本还在围观的人群瞬间炸了窝,尖叫声、桌椅倒塌声响成一片。
而那个黄毛,抬起头。
满嘴是血,灰白色的眼珠子里没有瞳孔,只有浑浊的死气。
他看到了旁边的另一个人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声,再次扑了上去。
丧尸。
这个只存在于电影里的词,瞬间击中了我的大脑。
我没有尖叫。
长期的独处和压抑,让我养成了一种病态的冷静。恐惧到了极致,反而变成了肾上腺素的狂飙。
我迅速把包厢里的沙发推过去,死死顶住门。又把电脑桌也拖过去,构建了第二道防线。
做完这一切,我瘫坐在地上,大口喘息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我颤抖着拿出手机。信号只有一格。
我想报警,但电话一直占线。
下意识地,我点开了那个“全屋智能”APP。
我想看看,那个家里怎么样了。
画面加载出来的那一刻,我捂住了嘴。
原本温馨的客厅,此刻已经变成了修罗场。
那张圆桌被打翻了,满地的饭菜混着鲜血。
继母带来的那个胖表弟,此刻正趴在他亲妈——也就是继母的妹妹身上,疯狂地啃食着她的肚子。
肠子被拖了出来,在昂贵的地毯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。
而我的继母。
那个总是对我颐指气使、总是嫌我吃得多的女人。
此刻,她正骑在我的父亲身上。
父亲倒在沙发旁,双手死死地掐着继母的脖子,试图把她推开。
但继母的力气大得惊人。她的下巴已经脱臼了,却依然张着血盆大口,一口咬在了父亲的脸上。
“啊!!!”
父亲的惨叫声通过高清摄像头传了出来,虽然有些失真,但依然听得我头皮发麻。
继母猛地一甩头。
一块连着眼皮的脸皮,被硬生生地撕了下来。
父亲的半张脸瞬间血肉模糊,露出了森森白骨。
他绝望地挣扎着,手在空中乱抓。
突然,他的目光对上了客厅角落里的那个摄像头。
那个摄像头有个红色的指示灯,只要有人查看,就会亮起。
他看到了。
他知道我在看。
“默默……”
他用那只剩下的好眼睛,死死地盯着镜头,伸出血淋淋的手,向着摄像头的方向爬动。
“默默……救我……救爸爸……”
“报警……快报警……”
他的声音因为气管被压迫而变得嘶哑,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哀求和恐惧。
我看着屏幕。
看着这个生我养我,却又冷暴力了我十年的男人。
看着这个在几个小时前,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,任由继母把我赶出家门的男人。
我的手指悬停在APP界面的“语音对讲”按钮上。
只要按下去,我的声音就能传过去。
或许我可以利用智能音箱发出警报声,吸引丧尸的注意力?或许我可以远程开启扫地机器人去撞开继母?
我有能力救他。
或者至少,让他死得有点希望。
但是。
我的手指慢慢移开了。
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主动降噪耳机,戴在了头上。
打开音乐播放器。
选中了一首最喜庆的歌——《好运来》。
把音量调到最大。
“好运来祝你好运来,好运带来了喜和爱……”
欢快的锣鼓声瞬间充斥了我的耳膜,盖过了父亲的惨叫,盖过了骨头断裂的声音,也盖过了门外网吧里的丧尸嘶吼。
我靠在椅背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。
像是在看一部制作精良的恐怖片。
屏幕里,继母终于咬穿了父亲的喉管。
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,溅满了摄像头。
父亲抽搐了几下,不动了。
那一刻,我以为我会心痛。
但我摸了摸胸口,那里跳动得很平稳,甚至比刚才还要平稳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,像潮水一样漫过全身。
那个让我窒息的家,没了。
那个总是用冷漠眼神看我的父亲,没了。
那个总是阴阳怪气挑刺的继母,也没了。
五分钟后。
地上的父亲突然动了。
他那只被咬坏的眼睛翻白,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姿势扭曲着,慢慢地爬了起来。
他张开嘴,对着空气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,加入了这场血腥的盛宴。
我摘下耳机。
音乐声戛然而止。
包厢门外传来了挠门声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那声音很轻,像是有指甲在刮擦金属。
我拿起桌上的不锈钢叉子,又看了看旁边的电脑机箱。
我把机箱拆了,卸下侧面的钢板。又把网吧的拖把踩断,留下那根尖锐的木棍。
我走到门口,透过门缝往外看。
是一只穿着网吧制服的丧尸,正把脸贴在门上,试图闻里面的活人味。
“这下。”
我握紧了手里的木棍,对着门缝猛地刺了出去。
“噗呲。”
木棍精准地扎进了丧尸的眼眶,黑血溅了进来。
丧尸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我拔出木棍,在衣服上擦了擦。
对着空荡荡的包厢,我笑了笑。
“这下,没人能赶我走了。”
网吧的大厅逐渐安静了下来。
那种安静不是和平的宁静,而是暴风雨过后的死寂,偶尔夹杂着几声类似于野兽咀嚼骨头的声音,让人毛骨悚然。
我并没有急着出去。
那个单人包厢虽然狭小,但铁门和后来堆上去的沙发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。
我清点了一下物资。
一桶没吃完的泡面(已经凉透了),半瓶可乐,书包里还有两根火腿肠和一包压缩饼干(备考时买的)。
这点东西,最多撑两天。
我需要更多的水和食物。
我看向包厢上方的通风管道。
这家网吧是老建筑改造的,通风管道很宽,而且为了省钱,没有装太细的栅栏。
我踩着桌子,用刚才拆下来的机箱侧板当螺丝刀,费力地卸下了通风口的百叶窗。
爬进去。
管道里满是灰尘和油腻,狭窄得让人窒息。我像只老鼠一样,匍匐前进,透过一个个出风口观察下面的情况。
大厅里游荡着十几只丧尸。
它们动作僵硬,漫无目的地徘徊。我注意到,它们对光线似乎不太敏感,但对声音极度敏锐。刚才一只老鼠跑过,瞬间引得三只丧尸扑了过去。
我屏住呼吸,爬到了收银台的上方。
收银台是半封闭的,有一个带防盗锁的铁门,里面堆满了饮料、零食和香烟。
那是我的目标。
确认收银台里面没有丧尸后,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出风口,顺着货架爬了下去。
落地无声。
我迅速反锁了收银台的内门。
这里成了我的第二个安全屋。
我开了一瓶矿泉水,一口气喝了一半。又拆了一包牛肉干,狼吞虎咽地吃下去。
吃饱喝足,我又拿出了手机。
网吧的备用电源还在工作,WiFi还能用。
我再次点开了那个监控APP。
我想看看我的“家人”们。
画面里,家里的灯光还在闪烁。
客厅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宰场,地上全是残肢断臂。
我的父亲——现在应该叫他丧尸一号,正和继母(丧尸二号)在客厅里游荡。它们似乎吃饱了,动作迟缓,时不时撞到家具。
看着它们那副蠢样,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恶作剧的冲动。
以前在这个家里,我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,生怕吵到父亲看电视,生怕惹继母不高兴。
但现在?
我是管理员。
我点开了APP里的“扫地机器人”控制界面。
那个白色的圆盘状机器,平时是继母的宝贝,碰都不让我碰一下。
“启动。”
手指轻点。
监控里,躲在茶几底下的扫地机器人突然亮起了蓝灯,发出“滴”的一声启动音。
“开始清扫。”
机械的女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两只丧尸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。它们转过头,死死盯着那个在地上移动的白色圆盘。
继母丧尸嘶吼一声,扑了过去。
扫地机器人正好转了个弯。
继母扑了个空,脚被绊了一下,重重地摔在地上,“砰”的一声,脑门磕在茶几角上,黑血直流。
“噗。”
我没忍住,笑出了声。
这一摔虽然不会疼死它,但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继母摔个狗吃屎,那种快感简直无法言喻。
父亲丧尸也冲了过来,对着扫地机器人又抓又挠。但机器人表面光滑,又一直在转圈,父亲根本抓不住,反而被带着在客厅里转圈圈,像条追自己尾巴的傻狗。
“好玩吗?爸。”
我对着屏幕低语,手指划向了“灯光控制”。
“全屋灯光——派对模式。”
客厅的智能吸顶灯瞬间变成了红蓝爆闪,音响里自动播放起了预设的重金属摇滚乐。
“动次打次!动次打次!”
强烈的闪光和巨大的噪音让两只丧尸彻底疯了。它们失去了方向感,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撞,撞翻了花瓶,撞倒了电视。
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了衣柜的门动了一下。
那个实木的大衣柜,是全屋定制的智能款。
一只小手从里面伸了出来,随后是那个胖表弟那张惨白的、沾满鲜血的脸。
他居然还没死透?或者说,变异后躲进去了?
他正试图推开柜门出来。
“想出来?”
我冷笑一声,点击了“智能衣柜——儿童锁”。
“咔哒。”
衣柜门上的电子锁瞬间落下。
表弟丧尸被困在了里面。它疯狂地挠着门板,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,但那个为了防止熊孩子乱翻衣服而设计的儿童锁,此刻成了它的牢笼。
“好好在里面待着吧。”
我关掉了灯光和音乐。
客厅恢复了黑暗和死寂。只剩下两只丧尸在黑暗中茫然地徘徊,还有衣柜里传来的闷响。
通过这种近乎残忍的“玩弄”,我心底对“父亲”和“家庭”这层权威的最后一丝敬畏,彻底粉碎了。
它们不再是我的长辈。
它们只是我的玩具。
但我知道,我不能一直待在网吧。
外面的雪还在下,气温越来越低。网吧的备用电源撑不了太久了,一旦断电,电子门锁失效,我就完了。
我利用最后的时间,下载了全城的离线地图,保存了几本末世生存手册。
我还通过网络,黑进了附近几个街区的公共监控。
屏幕上出现了小区的画面。
雪地上,几个幸存者正在奔跑。
那是住我对门的邻居一家。那个大妈平时最喜欢在楼道里堆杂物,还经常跟继母一起说我的坏话。
他们试图冲向停在路边的车。
但雪太厚了,大妈滑了一跤。
旁边的绿化带里,突然窜出一个黑影。
正是我的父亲。
它虽然变成了丧尸,但在雪地里的速度竟然比活人还快。它只是直线冲刺,没有任何躲避动作,直接扑倒了邻居大妈。
一口咬断了喉咙。
我冷静地看着这一幕,甚至拿笔在本子上记录:
丧尸特性1:直线速度极快,但转弯不灵活。
丧尸特性2:视觉退化,听觉敏锐。
丧尸特性3:力量是常人的1.5倍左右。
突然,监控画面里的语音系统传来了声音。
是邻居大妈的儿子,他躲进了车里,正对着车上的行车记录仪(也是智能云端款)哭喊。
因为我之前连接了公共网络,这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机里。
“林默!我看你家摄像头亮着!我知道你在看!救救我!我知道你家有好多吃的!你爸变成怪物了!求求你给我开个门!”
他居然想往我家跑。
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平时对着我吹口哨的小混混。
手指移动到“门锁控制”上。
【远程开锁】。
我按了下去吗?
没有。
我选择了【语音通话】。
“喂。”我的声音冷漠如冰。
“林默!快开门!你爸在砸车窗了!”
“我记得上个月,你在楼道里堵着我,要把我的书包扔下楼,说我是没妈的野种。”
“我……我错了!姐!亲姐!快开门啊!”
“抱歉。”
我说,“我家不欢迎垃圾。”
说完,我切断了语音。
监控里,父亲丧尸用头撞碎了车窗玻璃,把他拖了出来。
鲜血染红了雪地。
我合上笔记本。
网吧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两下,然后彻底熄灭。
备用电源耗尽了。
黑暗降临。
我摸了摸收银台里的一把消防斧,又看了看背包里的食物。
泡面和水只够吃一周。
而我家,继母为了过年,囤了整整一阳台的年货。还有父亲保险柜里的金条和现金,以及那个我最熟悉的堡垒。
虽然那里有三个丧尸。
但我有钥匙,有权限,还有脑子。
“该回家了。”
我对着黑暗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