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门关上。车子掉头的时候,从窗外掠过一条黑河。我突然有一种错觉:那条河不是夜色,是一段太长的婚姻里沉积的阴影,被人用力拖拽着拉开缝。
第三章
医院的白比废厂的白有温度。护士给我打止痛,生理盐水一滴滴落下来。我把目光移到床尾的那张椅子上。沈霖坐在那里,背影弯了一点。他抬头看我,眼睛里塞满了什么,最后挤出来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
我看着他,不说话。
“她疯了。”他伸手来握我的手,我没躲,也没给,“阿澜,我会处理。”
“你会处理谁?”我问,“处理她,还是处理我?”
他噎住。几秒后,他说:“别闹到族里。等我把事理清。”
“她把我绑到废厂,拿银链锁我。”我尽量平静,“你要不要也‘别闹’?”
沉默把房间填满。门外走廊有小车滚轮滑过去的声音。顾擎推门而入,目光扫过沈霖,淡淡一点头,于是他站起来,像把存在感尽量缩小。“叔叔。”
“你先出去。”顾擎说。语气里没有起伏,却挡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。
门关上。顾擎坐到床边,看了我半分钟。“痛吗?”
“还能忍。”
“忍不是美德。”他像在说一条商业规则,“忍是你现在的弱点。”
我笑了一下: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离开?”
我看着他。他的目光里有一条很直的路,通向一个我曾经不敢想的地方。我说:“我想过。”
“那就去。”他站起来,“明天起,律师和私探一起进场。你先把身体养好。”
那晚,我在疼痛与药物的缝隙里睡了断断续续的几段。凌晨四点醒来时,窗外天色发青。那一点点发青像海平线上刚露出来的一条极窄的银线。我从床头柜里取出那枚U盘,插进电脑,把视频从头看到尾。
我必须看一遍。清清楚楚地看一遍。让我恨的不是“她夺走了我的孩子”,而是“她让我的孩子在黑暗里学会不哭”。视频最后一帧停在孩子的眼睛里。那双眼睛没有泪,只有一层薄薄的雾。我伸手去触碰屏幕,手指触到冰凉的玻璃,雾没有散。
清晨六点,手机振动。屏幕上跳出两个名字:一个是裴乐,另一个是——乔蔓。
我先接了裴乐。
“起来没?”她的语气永远明快,“我在苏黎世那边把口子打好了,职位是副总监,你随时飞。孩子和你一起。顾叔叔那边我也打过招呼。”
“谢谢。”我说。
“别谢。你该得到的不是这点。”她停了一秒,“你自己也知道。”
挂断电话,我点开另一个来电。
“睡得好吗,顾太太?”乔蔓的声音懒洋洋,“废厂的风是不是有点冷?”
“你想要什么。”我说。
“很简单。把黎安还我。我就告诉你,你儿子在哪。”
我笑出来。“你以为我是你?”
“别装硬。”她的声音突然尖了一点,“你以为自己很干净?你以为不是你不孕你就会有现在的体面?老天爷给你一个女孩,已经算补偿。”
我忽然觉得可笑。“你连‘补偿’这个词也要偷。”
她愣了一下。我把电话挂断。世界清净了三秒。三秒之后,有人敲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