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顾小姐，吃药。”护士推门进来，把小杯子放在床头。
我端起杯子，杯底的药片散开，味道苦。我一仰头吞下。喉咙里刮过一层粉。护士笑笑，“很快就不疼了。”
十分钟之后，胃里开始翻波。汗从颈后爬出来。护士不见了。门口有人影闪了一下。黎安端着一杯温牛奶，探头进来，“妈妈，喝牛奶。”
我笑着接过，喝了一口。她看我，目光亮亮的，像在期待一个奖励。我伸手摸她的头。下一秒，胃里的东西要冲上来。我把手指扣进喉咙，吐出来。牛奶的甜味变成苦味。我抬头，乔蔓站在门外。她没有进，只用眼神轻轻给了黎安一个“做得好”的信号。
我看见那眼神的时候，心里那根已经磨得很细的丝断了。
门在下一秒被人撞开。顾擎出现在门口，抬手把黎安按到身后，目光像一把刀挂在乔蔓脸上。“你再敢碰她——”
“顾先生，”她笑了，“您管得了族规，管不了人心。”
她转身走了。我的胃还在翻。汗打湿了发。顾擎把我扶起来，给我擦汗。陈伯把黎安抱出来，一边小声哄她，一边对护士吼：“你们怎么让陌生人进病房？”
第四章
离开之前，要把每一件事都放到位子上。律师团队与私探同天进场。一早起来，顾家法务把《房产回收通知》《股权纠偏方案》《离婚协议》一一发往沈氏法务邮箱，同时纸质件递送。顾家与沈家的第一轮碰撞，发生在律师之间，不在餐桌。
下午，警方回信：城郊民宿有一名男童，疑似被控制。DNA正在比对，最快明日出结果。
我在病房里等那一封“确认”的邮件的时候，裴乐带着两杯咖啡来了。她站在窗边看了看我，“你还是这张脸，十年前我们大一开学那天，我站教室门口第一眼看见你，就是这张。”
“你那天穿红裙子。”我说，“头发扎成一朵花。”
她笑，“你记得。”
“记得。”我顿了顿，“有些东西我一直记得。比如，谁在门口等着看我脸上的表情。”
“那就不要给他们看。”她把咖啡放到我手边，“给苏黎世看。”
我点点头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一座城市的门正在我面前一扇扇打开——不是因为我逃，是因为我终于愿意走。
晚上十点，《DNA比对结果》邮件进来。我点开，第一行字就让我把呼吸拿稳：比对一致。那一行字极其冷静，但我从那行字上读到了母亲两个字。
“他在哪？”我打电话给办案警官。
“临时安置在市二医院儿童病区，我们会安排心理干预。女士，你需要做准备。”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我把每一个字说清楚，“谢谢。”
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玻璃窗外。他很瘦，穿着医院的蓝条纹病服，坐在床边把膝盖抱在怀里。护士轻轻问他要不要喝水，他不说话，把头埋得更低。我手掌按在玻璃上。他抬眼看那块玻璃，目光直直地穿过来。那一秒，玻璃像没了。
“骁野。”我轻轻喊。
他没反应。护士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，“你妈妈来了。”
他小小地抬头，眼睛里有一圈极浅的颜色，像被水冲淡过的墨。他没有笑，也没有哭。他只是把目光一点一点移到我脸上，像认一个已经在梦里见过很多次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