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立刻偏过头去,笑着和迎上来见礼的宾客们寒暄,吩咐下人将他们引入席间。
众人分主次在秋爽斋内坐定,对颇有巧思的九花山子赞不绝口。
我谦虚了两句,命人上酒菜。
侍女们捧着托盘鱼贯入内,为宾客们呈上蒸笼里的螃蟹,又添上滚烫的菊花酒。
每桌都安排了一个侍女拿着蟹八件剥蟹肉,客人们只管推杯换盏,诗酒唱和。
美酒下腹,众人诗兴大发。
又偏偏矜持,你推我搡,不想做出头鸟。
我看出宴上气氛正好,便命人摘下一朵硕大的喜容菊,令一侍女在屏后击鼓传花。
喜容菊落于谁手,便要赋诗一首,作不出诗,便要罚酒一杯。
众人纷纷叫好,跃跃欲试。
我给了水芸一个眼神,便有侍女们流水般奉上洒有菊花叶和桂花蕊的水碗。
我眼神一凝,偏头去看身侧的高景略。
上一世,只因无人提前知会,他竟将这净手的水当做了花茶,一饮而尽。
一瞬间,全场死寂,片刻后,四周响起低低的窃笑声。
我那时震惊地看着他,不理解他竟做出如此失礼之举,恐怕要成洛阳城内的笑柄。
但转念一想,高家毕竟寒微已久,对洛阳城权贵酒宴上的规矩不了解也是常事。
看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,还有高景略用力到泛白的指尖,我顿觉不痛快。
于是,我端起水碗,也喝了。
这下子,窃笑声戛然而止。
我重重放下碗,环顾四周,淡淡道:“府上新制的花茶,诸位不尝尝么?”
众人看出我动怒了,个个低眉敛目地喝了水,还道:“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上一世,有我为他出头解围,这一世,我看他如何找回场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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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冷眼看着高景略,等着他出丑。
却见他不慌不忙地向水碗伸出手,然后将手指浸了进去,翻掌搓洗三次后,用帕子将水珠擦干,就和场中所有人一模一样。
我下意识握紧了拳,死死盯着他,心里掀起惊涛骇浪。
难道,他也重生了?
高景略对上我的视线,微笑:“公主,臣身上有何不妥么?”
我压下惊疑,只道:“没有。”
众人净手后,便开始击鼓传花。
随着鼓声的起止,喜容菊在各位宾客怀中辗转,一首首吟咏菊之隐逸高洁的诗篇脱口而出。
又一轮鼓声止歇,喜容菊落在了高景略怀中。
众人都来了精神,纷纷看向他。
高家起于寒微,骤然显贵,人人皆知他们粗通文墨,并无多少才学,但若连一首也不得,还是会失了颜面。
高景略掂了掂手中喜容菊,笑道:“在下才疏学浅,苦思冥想只得一首,献丑了。”
说罢,他开口吟了一首——
秋菊有贞姿,擢秀凌霜畿。
金英曜幽岩,素心承露晞。
孤芳非竞艳,澹泊合玄机。
何须春风顾,独与寒松期。
我一愣,他这首诗,倒是有些我欣赏的诗人嵇遇那清峻超逸的风格。
宾客们显然也很是意外,默默品味片刻后才鼓掌赞美。
他今日的表现与前世大相径庭,实在大大出乎我意料,不由地又一次怀疑他是否重生。
若是,倒是更可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