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餐后,外公带我参观房子。三层楼,七个卧室,两个客厅,一个书房,还有我尚未见过的花园。每到一个房间,他都会简短地介绍几句,但目光总是回避着某些角落——壁炉上的空相框,钢琴盖上积的薄灰,某扇紧闭的门。
“这是知秋以前的画室,”他在一扇白色的门前停下,手放在门把上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有推开,“她现在不常用了。”
我能从门缝下闻到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。
参观结束时,我们停在主卧室门外。就是昨夜传出哭声的那个房间。如今门紧闭着,仿佛里面空无一人。
“她会好起来的,”外公说,更像是在说服自己,“只是需要时间。”
我点点头,心里却想着:十二年不够吗?还是说有些伤口永远不会真正愈合,只会结痂,一碰就流血不止?
下午,我找到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。雨后的花园绿意盎然,一条碎石小径蜿蜒穿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。远处有一棵老槐树,树下放着一张长椅。
母亲坐在那里。
我停下脚步,犹豫是否该退回屋里。但她已经看见我了。
我们隔着三十米的距离对视。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,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那一刻,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饱受创伤的病人,更像是一幅油画里的人物,宁静而遥远。
她先移开了目光,但没有起身离开。这算是一种默许吗?
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径走向她,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,中间留了足够再坐两个人的空间。我们就这样并肩坐着,沉默地望着前方荒芜的花圃。
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落叶的气息。远处传来城市的嗡嗡声,但与这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。
几分钟过去了,也许更久。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她时,发现她的眼睛闭着,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,面容平静。不知是睡着了,还是只是在假装。
阳光照在她脸上,我注意到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和太阳穴处一道淡淡的疤痕——那是山里那个男人某次醉酒后留下的“纪念”。我的目光向下移,落在她搭在腿上的手。修长的手指,指甲修剪整齐,但指关节有些粗大变形,是长年劳作留下的痕迹。
这些细节组成了一幅地图,标记着她失去的十二年。
一片槐树叶旋转着落下,停在她膝头。我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拂开它,但在中途停住了。
就在这时,她睁开眼睛,看向我悬在半空的手。
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。这一次,她没有立即移开。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,不是痛苦,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深沉的、几乎令人心碎的疲惫。
那片叶子被一阵微风掀起,飘落在地。
母亲站起身,没有说一句话,沿着小径慢慢走回房子里。
我独自留在长椅上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。阳光突然变得有些冷,我裹紧了外套。
那里,在长椅的木质扶手上,我注意到有一处颜色略深——像是被水滴浸湿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