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回房间时,我踩到了地板上吱呀作响的木板。主卧内的灯光瞬间熄灭,哭声也彻底消失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。
回到床上,我盯着天花板上那抹月光。想起白天偷偷看到的一张老照片,那时的母亲——叶知秋——笑得明媚灿烂,身边围着朋友,背景是一所漂亮的大学。那时的她还不认识山里那个买下她的瘸腿男人,还不知道自己会生下一个永远提醒她屈辱的孩子。
窗外,城市开始苏醒,第一班电车驶过的声音隐约传来。
在这个拥有十几个房间的大房子里,我被塞进最小的角落;在这个本该团圆的家庭里,我成了那个不被提及的秘密。
阳光渐渐染亮高窗,我听见楼下传来餐具碰撞声和压低的人声。新的一天开始了,但对我而言,只是重复着昨天的隐形与沉默。
我拿起那只粗糙的木刻小鸟,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刻痕。
在这个家里,我没有正式的名字。外婆叫我“孩子”,外公回避称呼我,母亲从不叫我。
如果名字代表存在,那么我或许真的不存在。或者,我的名字就是她身上那道最深最痛的伤痕,看不见,却时时刻刻都在流血。
2.
清晨的光线透过高窗,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亮斑。我早早醒来,躺在床上听着这栋房子苏醒的声音。楼下传来轻微的碗碟碰撞声,一定是吴姐在准备早餐。远处有汽车驶过湿漉漉的街道——昨夜下了雨,而我浑然不知。
敲门声轻轻响起,我猛地坐起。门开了一条缝,外婆探进头来。
“睡得好吗?”她问,声音里带着刻意保持的轻快。不等我回答,她继续说:“早餐准备好了。今天...今天知秋会下来吃饭。”
最后那句话的音调明显不同,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才说出口。我点点头,喉咙发紧。
外婆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几乎没动过的晚餐托盘上,眼神黯淡了一瞬,但什么也没说。
“我马上下去。”我终于挤出这句话。
门轻轻合上。我迅速换上前一天外婆给我买的衣服——质地柔软却陌生得很。镜子里的少年瘦削,眼神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谨慎和疲惫。我试图练习一个微笑,但看起来僵硬而不自然。
楼梯是我面临的第一道障碍。我扶着栏杆小心地往下走,生怕发出太大响声。餐厅的门半开着,我能听见里面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和低沉的谈话声。
外公已经坐在长桌的主位上看报纸,金边眼镜滑到鼻梁下端。他抬头看见我站在门口,短暂地愣了一下,随即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。
“进来吧,孩子。”他说着,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楼梯方向。
我选择了一个离主位最远的座位坐下。餐桌大得惊人,光亮的表面反射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。我数了数,有十二把椅子,但只摆了四套餐具——外公那头一套,我这边一套,对面两套。
吴姐端着一盘煎蛋和培根进来,朝我微微点头。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,面容和善,是这房子里少数会直视我眼睛的人。
“橙汁?”她轻声问,我点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