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还好。”我简短地回答，望向窗外。
车驶过繁华的街道，最终停在那栋安静得令人窒息的大房子前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才推门下车。
玄关里，外婆迎上来，眼中带着期待：“学校怎么样？还适应吗？”
我点点头，脱下鞋子整齐地放好。
“那就好，”她松了口气，随即又压低声音，“知秋今天出来了，在客厅。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厅门口，果然看见母亲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，膝上放着一本书，但目光却投向窗外的花园。
她穿着浅灰色的毛衣，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柔和了些许。我站在门口，犹豫是否该进去。
就在这时，她转过头，目光落在我身上——更准确地说，落在我穿的校服上。
她的眼神变了。那种熟悉的痛苦再次浮现，但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。她盯着校服上的校徽，嘴唇微微颤动。
“那是...”她轻声说，几乎是在自言自语，“我的母校。”
我僵在原地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原来这所学校不仅是“好学校”，更是她曾经的母校。外婆和外公从未提及这一点。
母亲站起身，缓缓走向我。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在校徽上，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。
她伸出手，指尖轻轻拂过校徽上的纹路，然后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。
“我累了，”她突然说，声音重新变得冰冷，“晚饭不用叫我了。”
她转身离开客厅，留下我独自站在原地，校徽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。
外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，眼中含着泪光：“对不起，我该想到的...那校服会让她想起...”
“没关系。”我打断她，脱下西装外套，小心地搭在手臂上，遮住了那枚惹祸的校徽。
上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，我将校服挂进衣柜最深处。书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，里面是今天发的课本和资料。最上面是一本文选，翻开的那页正是今天课堂上讨论的那首关于记忆的诗。
“记忆是永不愈合的伤口， 时间只会教它隐藏得更深。 每一个微笑都是背叛， 每一次呼吸都是妥协。”
我合上书，走到那扇高窗前。天色渐暗，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，如同遥远星辰。
楼下传来钢琴声——缓慢、生疏、断断续续。我轻轻推开门，声音更加清晰。是母亲在弹琴。
我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，停在客厅门外。母亲坐在钢琴前，背对着门，手指笨拙地在琴键上移动，弹奏着一段简单而忧伤的旋律。
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单薄而脆弱。琴声突然中断，她双手悬在半空，然后缓缓落在琴键上，发出一阵不和谐的音符。
她没有转身，但我知道她感知到了我的存在。我们之间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，却又被这断断续续的琴声短暂地连接。
当我最终转身准备离开时，听到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：
“那首诗...我一直不喜欢。”
我没有回应，也没有回头，但脚步在楼梯上停顿了一瞬。
回到房间，我重新拿出那本文选，找到那首诗。在页边空白处，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，几乎被擦去，但仍可辨认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