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时,天色已晚。玄关的灯亮着,但屋里异常安静。我把作业本塞进书包,轻轻走上楼梯。
经过母亲房间时,我注意到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。是母亲和外婆在谈话。
“...至少试试看,医生说过...”外婆的声音带着恳求。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...”母亲的声音哽咽,“每次我看到他,就想起...所有的一切...”
我僵在门外,心跳如鼓。明知不该偷听,却无法移动脚步。
“他不是那个人,知秋。他是你的孩子。”
“但他有那个人的眼睛!”母亲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,“每次他看着我的时候,我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!”
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我的腹部。我下意识地后退,踩响了地板。
房间内的谈话戛然而止。门被猛地拉开,外婆站在门口,脸上写满惊慌。越过她的肩膀,我看见母亲坐在床边,脸色苍白如纸,眼中是被人窥见秘密的恐慌。
“我...我刚回来。”我结结巴巴地说,迅速逃向自己的房间。
关上门,我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呼吸急促。那个男人的眼睛——瘸腿、酗酒、用钱买下母亲的男人。我从未意识到自己与他相像,但这个认知一旦出现,就如烙印般深刻。
我冲到卫生间,盯着镜子里的自己。那双眼睛——深邃、深棕色、眼尾微微下垂——确实与记忆中的那个男人相似。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,但从未如此直观地面对这个事实。
那天晚上,我借口头疼没有下楼吃饭。吴姐把托盘放在门外,我取回来后几乎没动。夜深人静时,我把那份几乎空白的作业纸揉成一团,又展平,再揉碎,最终扔进了纸篓。
周六早晨,我被门外的动静吵醒。推开房门,发现几个工人正抬着一架旧钢琴往下走。我跟着下楼,看见那架钢琴被搬进了地下室。
“为什么搬走它?”我问正在指挥工人的外公。
他略显尴尬:“知秋觉得...客厅太空了。想换点别的摆设。”
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原因。那架钢琴承载了太多回忆,好的和坏的。母亲既无法面对它,又无法完全放弃它。
下午,我发现地下室的门意外地没有锁。推开门,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那架钢琴被随意放在角落,盖着一块防尘布,像一具等待埋葬的棺材。
鬼使神差地,我掀开防尘布,打开琴盖。键盘已经有些泛黄,但依然完好。我轻轻按下一个键,音符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,出奇地响亮。
“你会弹琴吗?”
我猛地转身,发现陈默站在地下室门口,一脸好奇。他怎么会在这里?
“我...我来给外公送文件。”他解释道,仿佛读出了我的疑惑,“门开着,我就...”
“不会。”我打断他,合上琴盖,“只是看看。”
陈默走进来,环顾堆满旧物的地下室:“哇,这里像个小博物馆。都是你家的东西?”
我点点头,看着他好奇地翻看一堆旧画框。突然希望他赶快离开,这个空间感觉像是家族的秘密基地,不该被外人闯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