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活人纸
三年后,我二十四岁,接手纸坊。
铺面重新装修,白墙黑瓦,门口挂两盏白灯笼,灯笼上写红字:
“阳寿可抵,阴债难销。”
城里没人敢来,客户多靠网购。
他们下单“活人纸”——一种替活人挡灾的纸人。
流程很简单:
1. 寄来指甲、头发、生辰八字。
2. 我照样子扎纸人,用“阴鸡血”和“坟头土”做浆糊。
3. 纸人胸口留空腔,里面塞一张欠条,写明“愿以阳寿×年抵灾”。
4. 客户收到后,午夜十二点,把纸人放在浴缸,放满冷水,自己泡进去,泡到鸡叫,灾就转移。
至于欠条上的阳寿,由我事后上门收。
别问我怎么收。
收过的人,都忘了自己曾少过几年,只觉得某天照镜子,忽然老了几岁。
生意火爆,我却夜夜梦见爹站在浴缸边,手里拎着空桶,桶底滴着血。
“阿九,快满三十六条了,还差最后一条。”
我数了数账本,欠条正好三十五张。
三十六,是爹那天抛下的纸婴数。
我懂,他要用整城人的阳寿,去填当年的坑。
而我,是最后一张欠条。
(四)客户沈灯
十天前,店里来了位女客户。
她一身黑裙,口罩拉到眼角,只露出一双极亮的眼睛,像把玻璃碴子揉进冰水。
“订一个活人纸,替我抵死。”
声音沙哑,却带着莫名的熟悉。
我照例索要三件东西:指甲、头发、八字。
她摘下口罩,我瞬间石化——那张脸,和我失踪十六年的母亲,一模一样。
左胸下,朱砂痣。
她却像不认识我,只把一只牛皮纸袋推过来。
袋里三根指甲,一缕头发,一张八字红纸。
红纸背面,写着我的生辰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我听见自己牙齿打战。
“陈灯。”她答,并补充,“陈三的陈,灯灭的灯。”
陈三,是我爹的名字。
我猛地掀桌,纸扎刀划破她手臂,血却像凝固的蜡,一滴不流。
她低头,用指甲在伤口里抠出一张折得极小的黄表纸,展开,是我爹的字迹:
“以子偿子,以母偿母。”
我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像被塞进一只纸糊的钟,有人在外头疯狂敲。
陈灯转身,黑裙拖过门槛,留下一句:
“今晚十二点,我来收纸人,别给它点睛。”
店门自动合上,风把白灯笼吹得转了个圈,灯笼背面竟写着一行新字:
“欠命一条,陈九收。”
(五)点睛
我爹说过,纸人点睛,等于开门迎魂。
可今晚,我偏要给它点上。
我倒想看看,十六年前走进纸人里的母亲,到底想拿什么偿我。
我照陈灯的头发、指甲,扎了一个女纸人,身高一米六八,左胸留空腔。
却未放欠条,而是放进一只小铁盒,盒里是我出生那年,爹给我做的胎发印章。
印章底部,刻着“替死”二字,反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