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们村子以生女为尊,以生女为贵。
每当一个女婴出生,就要去族长那里领一块儿石头。
而这石头需要女性以指尖血饲养,等到十八岁那年,石头就能化为金子。
1
我从小饱受病痛折磨,在大病和小病之中长大。
我今年6岁,从我记事起,我脖子上就戴了一个石头项链。
每天清晨,我妈都会拿着一根针,扎进我的指尖,取一滴指尖血饲养我佩戴的这块儿石头。
“妈,好疼,能不能不扎我了。”
我妈直勾勾地凝视着我,“苗苗乖,等到了十八岁,妈妈就再也不扎你了。”
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,指尖上全是针眼,密密麻麻的,恐怖极了。
我想跟妈妈说,我不是怕被针扎的疼。
每次被针扎过之后,头就会剧痛无比,我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疼,但不管我站着坐着还是躺着,总是会不舒服。
想了许久,我还是跟妈妈开了口。
“妈,我头疼。”
我妈的眼底迅速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,她二话不说抓起我的手腕,带着我匆匆出了门。
2
“族长,您给看看,您看看我家苗苗到底是怎么了,她说她总是头疼。”
族长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,“当初你领着你家苗苗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,石头可以领,但这后果还需要你们自己来承担。”
他说完,从药柜里给我开了几副药。
“治标不治本,这头痛想来就是石头带来的后遗症了,想要治本,那就停止饲养吧。”
我妈一口回绝了他,“那怎么成,我们村子里的女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?”
我妈说完话又摸了摸我的头,“对不对啊?苗苗。”
我点点头,没有反驳我妈。
在我们村子里好像都是这样,用我妈的话说就是—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,反正这点小病小痛又要不了人命,等到石头变成了金子,够几辈子的开销了。
族长给我开了许多白色的小药片,他说这是止痛的,每次头痛的时候吃上那么一片就好了。
3
我以为我也会秉持着和村里其他人一样的想法,每天乖乖地饲养那块儿石头。
可自从我见到邻居家的女儿芸芸惨死之后,我就改变了这个想法。
芸芸出殡那日,我远远地瞧了一眼,就被我妈拉了回来。
她全身皮肤溃烂,在寒风刺骨的冬日,也散发出阵阵恶臭味。
我忽的想了起来,之前我去芸芸家找她的时候,她总说骨头痛,痛的她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。
芸芸妈在一旁低声哽咽,她跪在一旁,“我们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啊!我可怜的芸芸啊。”
我忽的又想到了族长的那句话,他说石头会带来反噬。
我想,芸芸的反噬就是剥夺了她的生命。
我把脖子上的石头摘了下来,仔仔细细瞧了一遍,它和平常的石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,颜色一致,硬度一致,唯一不同的是重量。
我下意识的觉得,芸芸的死和我的头疼,都与这石头有关,我开始抵触它,我将它摘了下来,放在了抽屉里。
4
“苗苗,把这鸡蛋吃了。”
我看着妈妈手里的碗陷入了沉默,从小到大,我每天吃的最多的东西就是鸡蛋。
我妈说,一滴血要十个鸡蛋才能补回来,在我妈的监督下,我每天都要吃上十个鸡蛋。
我现在看见就反胃,一口也吃不下去。
再反观我大哥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鸡蛋,不停地吞着口水。
我妈踢了大哥一脚,“那是给你妹妹准备的鸡蛋,怎么?你也想吃?”
大哥颤颤巍巍地摇着头,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缩在了墙角。
我妈紧接着又说道,“这能怪谁,只怪你不是女儿,赔钱货!”
“乖乖吃完,妈妈呆会儿来收碗。”
面对我的时候,我妈总是轻声细语,我长这么大,似乎还没见过妈妈对我发脾气。
我妈走后,我来到大哥身边,拿出一个鸡蛋塞到我哥的手里。
“哥,你想吃鸡蛋我这里有,以后每天都给你吃,但是你不能给妈说。”
他的喉结一上一下,仿佛看见了冒着热气的山珍海味一般。
他把鸡蛋拿在手中剥壳,然后急速地塞入口中。
吃的着急了,他使劲儿锤了两下胸口,然后朝着我一笑。
我曾听我爸提起过,我上边原本有两个哥哥,二哥体弱,没能活下来,到我妈第三胎的时候,才生下了我。
所以爸妈都格外宝贝我,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想着我。
5
“你脖子上的石头呢?”
傍晚的时候,我妈还是发现了,我垂下眼,“绳子……绳子好像要断了,我就放在抽屉里了。”
我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,大概半分钟后她才点点头。
我小心翼翼地看了我妈一眼,还好她神色如常。
“妈,你把针给我吧,以后每天早晨我自己扎针就好了,你还可以多睡会儿。”
我妈答应了下来,她眉开眼笑,看着我爸,笑嘻嘻地说,“看着没?咱们家苗苗长大了,知道心疼妈妈了。”
大哥端着饭菜走了进来,我妈看见他的一瞬间,脸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。
“自己端去旁边吃。”
在我们这边,男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,就连我爸也不例外。
我哥拖着残腿,走到了一旁。
他的腿是被我妈打残的,那是我大哥12岁的那年,他做饭时偷吃了一块儿肉被我妈发现了。
我妈怒不可遏,她大骂我大哥是只会吃闲饭的废人。
其实我很心疼大哥,但我不能表现出来,我害怕,我怕我因为心疼大哥,妈妈会连带着一起讨厌我,所以我只能偷偷地,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大哥一些吃的。
妈妈往我碗里夹了许多好吃的东西,但她翻来覆去的只有一句话,“我们苗苗得补补,每天要吃好吃的,才能把那一滴血给补回来。”
大哥转头瞥了一眼我和妈妈的方向又迅速低下了头,我没错过他眼里的那一抹羡慕。
6
第二天清晨,我看着那块儿石头发呆。
半个小时之后,我才做好了决定。
我决定不再饲养它了。
我又把它重新放回了抽屉。
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我的房间,直到他出声,我才发现。
“你今天没有滴指尖血。”
我心里一惊,发出暗哑的气声,“大哥,你不会跟妈妈讲的对不对?”
大哥情绪激动,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,他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,“既然你不饲养,那你就给我吧,
我每天都会用我的指尖血来饲养它的,你给我吧,给我吧。”
说到最后,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瞬间有些心软。
可最后我想到了我妈,我摇了摇头,“妈妈知道会打死你的。”
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“我不怕,再说妈妈不会知道的,对不对?”
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半个小时,最后我实在拗不过他,答应了下来。
自此以后,这成了我和大哥之间的一个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