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溯前因,处置龙文章一事,或失之过急,欠缺周详。彼虽与种秧时有龃龉,拥兵自重,然其部卒骁勇,根基在滇,若能善加羁縻,纵不能尽为我用,亦可为西南屏障,阻隔赤祸,牵制龙少华此等狂悖之辈。
今文章既逝,其部竟为逆子所掌,反成心腹大患,南疆局势由此崩坏,一发不可收拾。此岂非亲者痛而仇者快?当初若以怀柔代之以雷霆,或许今日局面,尚有转圜之余地。然世事岂可重来?徒增慨叹耳。”
写到这里,他掷笔于案,长长吁出一口闷气。
这日记里的反思,与其说是悔过,不如说是对战略失误的痛切总结。
一个强大的、不受控制的龙系势力在中南半岛崛起,不仅截断了一条重要的国际潜在通道,更与北方的赤军形成了某种遥相呼应的夹击态势。
尽管龙少华目前打着的是“反红”的旗号,但其独立倾向无疑让本已糜烂的局面雪上加霜。
中原的形势,愈发严重了起来。
八月十七日,八闽被北方纳入版图,26日,兰州又没了。
九月五日,马家军覆灭,十九日,匈奴没了,二十五日,西域光复。
内忧外患之下,校长虽仍力图掌控全局,但命令出了溪口,往往大打折扣。
对于突然在南方崛起的龙少华势力,国府内部态度复杂。
高层一方面严厉斥责其“叛国”,另一方面,又有些人心存幻想,试图通过旧关系进行联络,希望能借力或至少让龙少华不要在背后捅刀。
暗地里,军统对滇省的渗透从未停止,特别是在龙少华禁烟后,迅速笼络了一批利益受损的群体,在密支那等地不知道密谋些什么。
而在国际上,冷战格局进一步明朗。红宫与白宫的对抗延伸到世界每一个角落。
东南亚,这个资源丰富、战略位置重要的地区,自然成了角力场。
龙少华的北圻联邦,因其强烈的反红立场和展现出的军事潜力,迅速被鹰酱纳入其亚太防御体系的潜在支点。
而约翰牛,则抱着复杂的心态,既希望借助龙少华稳定缅北、抑制高卢鸡人在印度支那的影响力复苏,又对这个华人主导的实体抱有天生的警惕。
约翰牛的报告中,龙少华加入“东印度联邦”,更多是一种暂时性的羁縻策略。
龙少华在无线电波里,时常能听到北方攻克一座又一座城市的捷报,这和他学过的历史,并没有什么差别。
从签订条约之后,鹰酱提出了重新加固凉山一线和老街的防御情况。他们也清楚得很,龙少华没有心思守住滇桂两地,况且也守不住。
滇省军营里,那些师团长各级军官,已经经历了一个月的集训,纷纷派往两座新兵营实操去了。
在北纬17度线以北,特别是紧邻边境的凉山省和老街省,气氛与中原大地截然不同。
这里没有了果统区的颓废绝望,也暂时远离了赤军兵锋的直接威胁。两个巨大的新兵训练营,如同两个不断搏动的心脏,为北圻联邦输送着新鲜的血液。
凉山训练基地,毗邻原法军旧堡垒群。
阿旺,一个来自滇南哀牢山深处的彝族小伙子,此刻正张大嘴巴,看着眼前那个庞然大物。
那是一条钢铁铸就的“怪牛”,履带厚重,炮管长长地伸着,在亚热带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。
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铁家伙,比山寨头人家的水牛王还要威武十倍不止。
“看啥子看!新兵蛋子!”一个粗犷的声音把他吓了一哆嗦。
说话的是他的班长,姓牛,是个打过高卢鸡人的老兵,皮肤黝黑,一口带着浓重川滇口音的官话。
“这叫‘谢尔曼’,坦克!以后是咱们的坐骑!比你们山里骑马威风多了!”
阿旺和周围一群同样来自山区的新兵们噤若寒蝉,只有眼神里闪烁着敬畏与好奇。
训练是艰苦乃至残酷的。
来自大洋彼岸的鹰酱军事教导团的顾问们分成了两个团队,驻扎在两个新兵营当中。
教官们穿着笔挺的卡其布军便服,戴着太阳镜,手里拿着教鞭,通过翻译下达指令。
他们要求严格,甚至有些刻板,从最基本的队列、武器保养教起。
“嘿!你!说的就是你!”一个高个子、红头发的顾问,指着阿旺旁边一个摆弄M1加兰德步枪时差点走火的同伴。
“手指离开扳机!除非你想打中你前面的蠢蛋!上帝,你们这些农民,要知道这不是烧火棍!”
翻译官赶紧大声用中文重复一遍,然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一脚踹在新兵蛋子上。
新兵们汗流浃背,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反复练习持枪、瞄准、拆卸、组装。
对于大多数连步枪都没摸过的年轻人来说,适应这些精密的杀人机械需要时间,而时间,正是龙少华势力最缺乏的奢侈品之一。
炮兵阵地的训练更是如此。
美制105毫米榴弹炮的操作复杂,需要计算兵、装填手、炮手密切配合。
教导团的炮兵军官们不得不从最基础的数学教起,炮兵都不是新兵,而是从各个队伍抽调出来的,他们打炮打的准,都是靠经验,而不是数学。
白天是震耳欲聋的实弹射击,晚上则是在煤油灯下学习理论,许多人听得昏昏欲睡,又被教官的怒吼惊醒。
坦克训练则是在专门划出的开阔地进行。教导团的装甲兵教官们,可没有耐心,只是教导一些会开车,懂电台的老兵,然后让他们自己去撒开脚丫子去操作一台三十多吨的钢铁巨兽。
除了这七个新编师的正规军训练,还有二十个安保团的组建也在同步进行。
他们的任务更侧重于地方守备、清剿小股土匪、维护交通线以及配合行政人员推行土改。
训练强度稍低,更注重巡逻、警戒、小分队战术以及与当地民众打交道的能力。
这些士兵很多来自于早期南下的移民家庭,保卫刚刚分到手的土地是他们最直接的动力。
在凉山和老街的崇山峻岭间,无数的工兵部队和征调的民工正在挥汗如雨,加固原有的法军堡垒,挖掘新的防炮洞、交通壕,设置铁丝网和雷区。
鹰酱提供的推土机、挖掘机,日夜不停。防线沿着地形蜿蜒伸展,目标是建成一条纵深的、可长期固守的防御体系。
龙少华趁着修这条防御战线,可没少薅鹰酱的羊毛。拖机机厂、发动机维修厂等就援助了多条二手生产线。
小兵阿旺在休息时,常常坐在山坡上,望着北方连绵的群山。
那边是他的故乡,但现在,他的命运已经和脚下这片陌生的红土地,以及身边这些冰冷的钢铁巨兽联系在一起了。
他不太明白什么国际大势、地缘政治,他只知道,跟着“龙大帅”有饭吃,有田分,还能开着这个大家伙威风凛凛的驰骋沙场,这就够了。
黄昏时分,训练结束的号声响起。庞大的军营如同苏醒的巨兽,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食堂,空气中飘荡着米饭和罐头肉的香气。
远处,教官们的吉普车卷起尘土,驶回他们条件更好的营区。夜色渐浓,探照灯的光柱划破黑暗,警戒哨兵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。
在这片热土上,一支全新的军队正在美式装备和严格训练的淬炼下快速成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