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析室的门紧闭着,淡蓝色的消毒水气味从门缝里钻出来,混着机器运转的嗡嗡声,在走廊里弥漫开来。李秀兰站在门外,目光紧紧锁在那块巴掌大的玻璃窗上。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,她下意识地抬起手,用袖口轻轻擦了擦,才勉强看清里面的景象 —— 儿子王小伟躺在白色的病床上,手臂上扎着粗大的针头,透明的管子一端连着他的血管,另一端通向旁边那台半人高的透析机。暗红色的血液在管子里缓缓流动,像一条疲惫的河流,艰难地穿过机器的滤网,再重新流回他的身体。
小伟今年才二十八岁。秀兰还记得,去年他生日时,还穿着笔挺的西装,拿着建筑设计图,兴奋地跟她说要在市中心设计一栋标志性的写字楼。可现在,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,却成了透析室的 “常客”,每周一、三、五,雷打不动地来这里报到,一次就是四个小时。机器的嗡鸣声里,秀兰仿佛能听到儿子生命力被一点点抽走的声音,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,疼得喘不过气。
“妈,我要喝水。” 里面传来小伟虚弱的声音,隔着门,显得有些模糊。
秀兰赶紧回过神,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 —— 这是她特意买的,保温效果好,能一直保持温水的温度。她拧开盖子,拿出一根吸管插进去,快步走到透析室门口,轻轻敲了敲门。护士打开一条缝,她把杯子递进去,小声叮嘱:“麻烦帮我给里面的王小伟,温的,不烫。”
护士接过杯子,转身递给小伟。秀兰又凑到玻璃窗边,看着儿子含住吸管,轻轻抿了一口。可下一秒,小伟突然皱紧眉头,猛地抬手把杯子推开,保温杯 “哐当” 一声撞在床沿上,里面的水洒出来,溅湿了床单。“这么烫!你想烫死我吗?” 他的声音带着病痛带来的烦躁,尖锐地穿透空气,在安静的透析室里格外刺耳。
旁边病床上的老人探过头,眼神里带着几分异样和同情;对面的中年男人则皱了皱眉,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。秀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,窘迫又心疼。她赶紧推开门进去,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保温杯,对着周围的人连连道歉:“对不起,对不起,孩子不舒服,脾气不好,打扰大家了。” 说完,她拿着杯子走到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,接了点凉水兑进去,又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杯壁 —— 温温的,刚好。她这才端着杯子回到小伟床边,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把吸管重新递到他嘴边,眼神里满是隐忍的温柔。
小伟别过脸,没再说话,却也乖乖地含住了吸管。秀兰站在床边,看着儿子苍白的侧脸,眼眶慢慢湿润了。两年前的那个下午,仿佛还在眼前 —— 医生拿着诊断报告,语气沉重地说:“尿毒症晚期,两种方案,要么换肾,要么终身透析。换肾的话,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排异药,至少要几十万,还得等合适的肾源,能不能等到,什么时候能等到,都不好说。”
那天从医院出来,天阴沉沉的,像是要下雨。秀兰牵着小伟的手,感觉他的手冰凉冰凉的。回到家,她一夜没睡,第二天一早就去中介挂了老家的房子 —— 那是她和老伴儿住了一辈子的地方,里面满是回忆,可在儿子的生命面前,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。房子卖了八十万,她拿着钱,在城里租了个一居室,把大房间留给小伟,自己则在阳台隔出一个几平米的小空间,摆了一张折叠床,就算是自己的卧室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