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递我一块布巾:「擦擦手。」
我低头。
才发现我指甲抠进掌心,血顺着指缝流。
她说:「你还在等他开口?」
「等他跟你说‘别怕’?‘有我在’?」
「可他不能说。」
「他一说,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」
我问:「你怎么知道?」
她冷笑:「我翻过《旧世情契》。」
「我也查过自罚簿。」
「我还看见他第十二次想说话,血喷了半张案。」
「阿芜。」
她声音压低,「他不是冷。」
「他是用命在守你。」
我再看他。
他还在写。
一笔一划,像刻碑。
可我看见他手指在抖。
墨点晕开。
像血。
我转身就走。
没回头。
可我知道——
从今天起,我不恨他了。
我恨的是这规矩。
是这天道。
是这让人闭嘴的命。
我走回桥头,坐在灶边。
火没点。
汤没熬。
我盯着手心的伤,忽然说:「九娘。」
「我要让他听见我说话。」
「哪怕他不能回。」
她问:「然后呢?」
我说:「然后——」
「我来告诉他,那些他不能说出口的话。」
4
月老来那天,打着伞。
不是仙雾缭绕。
是下雨。
黄泉泥泞,他踩着木屐,啪嗒啪嗒,像催命。
他站在我灶前,掏出一块玉简,一拍。
光浮出来,字一行行滚:
「《旧世情契》第四章:情识未醒者,须入凡间历劫。」
「百日内,若未动心,魂飞魄散。」
「非可逆,非可逃。」
我问:「谁定的?」
他说:「天道。」
「谁执行?」
「我。」
他合上玉简,收伞:「下凡吧。」
「你叫阿芜,茶楼哑女。」
「他叫玄,落魄画师。」
「记住——」
「动心,是任务。」
「不死,是奖励。」
我没再问。
我知道问也没用。
这世上,最狠的不是刑罚,是把命绑在‘动心’上。
我们落地。
江南小镇。
青瓦白墙,雨丝斜织。
茶楼在巷口,我每天烧水、煮茶、倒茶。
不能说话。
不是装,是凡身封了声带。
他住茶楼后巷,一间破屋,墙裂如蛛网。
他画画。
不卖。
也不送人。
只画我。
我煮茶,他画。
我低头,他画。
我手抖洒了水,他也画。
画满一本。
我不看。
但我知道他在画。
有一天,我故意摔碗。
青瓷碎了一地。
我伸手去捡,掌心被割开,血滴进茶碗。
我端到他窗前,放桌上。
指了指茶,又指了指自己,摇头。
意思是:你配不上我喝的茶。
他看我。
没动。
然后,他捡起一片碎瓷。
在自己掌心,划了一道。
血涌出来,滴进茶里。
红丝散开,像汤底的药渣。
他端起碗,递给我。
嘴动了动。
没声。
但我知道他说什么:
「那你喝下它。」
我没喝。
我打翻了。
他不恼。
第二天,他又画。
画我割手那刻。
画血滴进茶。
画我眼里的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