画完,他撕了。
烧了。
灰撒在雨里。
第三天,我没去灶前。
我在屋里,用炭笔在墙上写:
「我不想动心。」
「我不想记得。」
「我不想……看见你。」
写完,我划掉。
全划掉。
可第四天,他送来一幅画。
没烧。
也没撕。
画上是我写的那三行字。
只是最后——
他加了一句:
「可你写了,就是记得。」
我砸了画。
他捡起来,补了一笔。
把「记得」两个字,涂得特别黑。
我再砸。
他再画。
一张,两张,三张。
直到茶楼老板骂:「住手!再闹滚出去!」
我住手。
他住手。
可我知道——
他在用画,一句一句,把我钉在原地。
九娘后来托梦,站在我床前,啃着馒头:「你俩还是那样。」
「你摔碗,他割手。」
「你划墙,他补字。」
「阿芜。」
她嚼着,说,「你越想逃,越像在等他。」
「你不是恨他。」
「你是怕——他真不来了。」
我没回她。
梦醒了。
雨还在下。
窗台上,又放了一幅新画。
画我背影。
肩头湿了一片。
不知是雨,还是泪。
5
雨停了。
屋里潮得发霉。
他那件破外袍,袖口裂了,线头耷拉着,像他这个人——
不修边幅,不辩解,只做事。
我坐在灯下,拿针线缝。
不是想缝。
是手闲不住。
一闲,就想他画的那些画。
就想他割手时,眼都没眨。
针扎进指尖。
血。
滴在布上,像一粒红米。
我没擦。
继续缝。
他睡着了。
呼吸轻,不像阎王,像凡人。
像……可以活很久的那种人。
我刚收针,他睁眼了。
盯着那滴血,看了三息。
忽然说:「你早就在乎我了。」
我手一抖。
针掉桌上。
我说:「放屁。」
他没笑。
也没生气。
他坐起来,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。
焦边,残角,纸脆得像一碰就碎。
我一看——
心口炸了。
那是我屋后烧剩的七世信物。
我每烧一件,就以为忘了一个人。
可这本册子,本该在第七夜,和那枚铜戒一起化成灰。
它不该存在。
我声音发抖:「你哪来的?」
他说:「你烧的,我没让它全灭。」
「第七夜,我来过。」
「我用寒铁心,压住火,抢出这一本。」
我盯着他。
想骂他疯。
想说他偷窥。
可我张不开嘴。
他翻开册子。
一页页过。
全是信物记录:
「第一世:她等他三年,他战死边关。」
「第二世:她为他跳崖,他娶了别人。」
……
「第七世:她跪桥头七日,他已不识她。」
他手指停在最后一页。
上面是我写的字:
「第八世,我不等了。」
他抬头看我:「你说不等了。」
「可你还是来了。」
「而我——」
他声音低下去,「我忘了你是谁,但我记得,我欠一个人,等了我七世。」
我摇头:「不可能……你不是他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