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瑞克学着我,先凑近闻了闻,眉头稍微舒展了些:“香气……很有层次。比我想象中要好。”他谨慎地评价道,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汤里那些切成小方块的、深褐色的鸭血。它们浸润在乳白的汤中,若隐若现,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灯光,像一块块神秘的玛瑙。
我能感觉到他的犹豫。对于很多西方人来说,“血”作为食物,是一道需要巨大勇气才能跨越的鸿沟。
“这是鸭血,”我主动解释,语气尽量平淡,像在介绍一种普通蔬菜,“经过处理,非常干净。口感很特别,你试试看?”我用勺子舀起一块鸭血,连带一些粉丝和汤,吹了吹气,然后送入口中。
那一口下去,味蕾瞬间被唤醒。首先是汤的极致鲜醇,那是老鸭骨架经数小时熬煮,精华尽数溶于水中的浓厚底味,带着一丝丝胡椒的暖意,从喉咙一路熨帖到胃里,暖烘烘的驱散了所有寒意。然后是粉丝,吸饱了汤汁的薯粉,滑溜无比,呲溜一下就能吸进嘴里,带着汤的鲜香,口感弹牙又软糯,妙不可言。接着是鸭杂,鸭肝的粉糯绵密,鸭肠的爽脆弹牙,在齿间交织出丰富的口感层次。
最后,是主角鸭血。我用牙齿轻轻一咬,它表面异常爽滑,几乎不需要用力,就顺从地分开了。内部的组织细腻得惊人,完全没有想象中颗粒或孔洞感,像是凝结得恰到好处的嫩豆腐,又比豆腐多了几分扎实和韧性。它本身味道很淡,但却完美地吸收了汤汁的精华,咸鲜味十足。一种独特的、难以言喻的嫩、滑、弹在口腔里蔓延开,混合着汤的滚烫和香菜的清香,形成一种让人上瘾的复合体验。
“Wow…”我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叹息,“太好吃了。艾瑞克,你真的要试试这个鸭血,它的口感非常独特,是整碗汤的灵魂之一。”
艾瑞克看着我近乎夸张的享受表情,又看了看自己碗里那些深色的方块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的刀叉悬在半空,似乎在用理性分析眼前这陌生的事物。
“它……不会有腥味吗?”他终于问出了最核心的担忧。
“处理得当就绝对不会。这家是老字号,你放心。”我鼓励道,“试着忘掉它是什么,只关注它的味道和口感。就像你吃火腿肠,不会去想它是猪的哪个部分一样。”
这个类比似乎起了一点作用。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决心,用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了最小的一块鸭血,谨慎地吹了又吹,然后视死如归般地送进了嘴里。
时间仿佛慢了下来。我紧盯着他的表情。
他先是紧闭着嘴,缓慢地咀嚼了一下,两下……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,里面闪过一丝惊讶。预想中可能出现的抗拒或不适并没有出现。他又咀嚼了几下,眉头彻底舒展开来。
“这……很令人意外。”他咽下去后,开口说道,语气里充满了惊奇,“它的口感……非常光滑,非常柔软,像……像很嫩的布丁(very tender pudding),但又有点韧性。确实没有奇怪的味道,只有汤的鲜美。”
成功了!第一道关卡顺利通过!
“没错!”我趁热打铁,“再配上粉丝和汤一起试试,风味更佳。”
艾瑞克显然放松了许多,他学着我的样子,舀起一勺混合了粉丝、鸭血和汤汁的完美组合,送入口中。这一次,他的动作自然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