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子穿行过繁华的街道,最终拐进一条看似不起眼的老街,停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门前。黑底金字的匾额——“金陵春老鸭馆”。门口挂着灯笼,光线温暖。还没进门,那股混合着老卤醇香、油脂焦香、以及各种食材沸腾交织的复杂气味已经霸道地钻入鼻腔。
艾瑞克下车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,他深吸了一口气,眼神里流露出惊讶:“这味道……很复杂。”
“这是生活的味道。”我笑着引他进门,“欢迎来到真正的南京。”
店内人声鼎沸,觥筹交错。服务员端着堆成小山的蒸笼、冒着热气的砂锅在桌椅间灵活穿梭。瓷碗碰撞的清脆声、食客们热烈的谈笑声、后厨传来的爆炒声交织成一曲活色生生的饮食交响乐。
艾瑞克显然被这阵仗震住了,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衬衫领口,蓝眼睛快速地扫视着周围,像一台精密扫描仪在处理过载的信息流。我能看出他的拘谨和不适应,这是一种从有序安静环境突然坠入沸腾市井的本能反应。
“有点吵,对吗?”我找了一张相对靠里的小方桌,“但这就是中餐馆的灵魂所在,热闹,有烟火气。”
他点点头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:“很……有活力。和北欧的餐厅很不一样。”
一位手脚麻利的大婶递过菜单,嗓门洪亮:“两位吃点什么?”
我直接把菜单递给艾瑞克,他接过去,面对密密麻麻的中文和图片,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迷茫。
“还是我来吧。”我拿回菜单,胸有成竹地对大婶说:“先给我们来两碗鸭血粉丝汤,招牌盐水鸭斩四分之一后腿,要瘦一点的。再拍个黄瓜,一壶雨花茶。”
“好嘞!”大婶记下,风风火火地走了。
艾瑞克捕捉到了关键词,重复道:“鸭血……粉丝汤?”他的发音有点古怪,重点落在了“血”上。
“南京特色,必吃之一。”我给他倒上热茶,语气轻松,心里却敲起了小鼓。第一道开胃菜就是微雷区,计划通!希望这北欧冷杉能扛住这第一波“热血”冲击。
“Blood(血)?”他果然敏锐地抓住了重点,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,“是……那种……血做的?”
来了来了,文化冲击第一弹。
我保持着微笑,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:“是的,鸭血。处理得非常干净,口感很独特,和汤是绝配。相信我,尝试未知是美食冒险的一部分。”我暗自祈祷:鸭血粉丝汤争气点啊,可千万别在第一道菜就把他给劝退了,后面我的王牌盐水鸭还没上场呢!
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被端了上来,白色的浓汤,褐色的鸭血、象牙色的鸭肝、淡粉的鸭肠、透明的粉丝、翠绿的香菜,视觉上极其诱人。
“闻起来很棒。”艾瑞克谨慎地评价道,目光却牢牢锁定了汤中那些深色的、方形的鸭血块。
他的美食考核,第一题,正式开卷。
两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被端上了桌。那白色的浓汤还在砂锅里微微翻滚,散发着极其霸道而复合的香气——老鸭汤底熬煮出的浓郁醇厚,鸭杂(肝、肠、胗)特有的荤鲜,以及香菜带来的那一抹清新冲击,完美地融合在一起,直冲鼻腔。
“请用。”我笑着对艾瑞克做了个手势,自己先拿起勺子,深深嗅了一下,露出陶醉的表情。这是仪式感,也是给他做示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