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柜认识我。他隔着柜台看了我半晌,才说:「小姐,这镯子成色好,可……你们家现在名声……不好出手啊。」
我把他推给我的二十块大洋拿起来,摔在桌上:「不够。」
他叹气:「十块。再多没有。」
我盯着他,把镯子扔过去。
他接住,低头包起来,低声说:「沈小姐,认命吧。」
我没回他。
我走出去,雨更大了。
第5章
半夜,我提着马灯回窑场。
雨停了,地上全是水洼,映着残月,像碎了一地的瓷。我没走正门,翻墙进去的。墙头砖松了,划破手心,我没管,血顺着指缝滴在泥里。
窑场没人。龙纹大瓶的碎片还在原地,散了一地,黑点密布,像被虫蛀过。
我蹲下,一片一片捡。
我要证明,铁砂是烧前就掺进去的,不是我配釉不净。
如果只是表面浮砂,那是我的错。
可要是铁砂嵌在胎骨深处,形成凝块……那就说明,有人在坯体未干时就把砂压了进去,等烧成时,高温一冲,直接炸裂。
这才是毁国礼的杀招。
我挑出最大一块肩部残片,对着马灯举起来。
光从裂缝透过去,黑点动了。
不是浮砂。是铁砂团,指甲盖大小,死死卡在胎釉交界处。我用指甲抠,抠不动。这东西,只有在高温下才会熔结成型。
我心跳快了。
再翻几片,我又找到一处。这次更清楚——砂团底部有刻痕。
我屏住呼吸,把灯凑近。
一个字:「白」。
刀刻的,浅但清晰,像是有人用针尖狠狠划下去的。
白?
我脑子里轰地一声。
白素砂。
我从小一起玩泥巴的闺蜜。她家也烧窑,后来窑塌了,她爹病死,我爹收留她在工坊做学徒。她睡在我屋里,穿我旧衣,我教她画青花,她帮我调釉灰。她说过:「清瓷姐姐,我一辈子都跟着你,绝不分开。」
我手抖得厉害。
这个从小叫我「清瓷姐姐」、说要一辈子帮我调釉的女人,亲手往我的瓷土里掺了铁砂。
为什么?
我不敢想。我只觉得胃里翻上来一股腥气,差点吐出来。
我把那两片碎瓷紧紧攥进掌心,锋利的边角割破皮肉,我不松手。
疼才清醒。
我站起身,马灯晃了一下,照见窑墙上一道新划的符。
歪歪扭扭,像小孩涂鸦。
有人在毁证据。
我转身就走,脚踩进水坑都没感觉。
手里这两片瓷,是沈家最后的活路。
第6章
天没亮,我又去了窑神庙。
庙在城西坡上,老砖黑瓦,香火常年不断。庙里有块石碑,立了快两百年了,上面刻着窑帮祖训:「禁铁砂入釉,违者除名」。这是铁规,谁犯了,全行封杀。
我想把碎瓷上的铁砂凝块拿去比对。碑文是阴刻,字口深,铁砂成分能留下痕迹。要是能证出这砂和碑上记载的“违禁品”一致,就能说明——不是配釉不净,是有人陷害,谁家自已烧釉会明知故犯掺铁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