庙门刚开，庙祝提着扫帚出来，看见我愣了一下。「沈小姐？你家……这时候还来拜？」
我没答，只说：「我要看碑。」
他迟疑着带我进去。石碑立在殿角，青苔爬了一半。我蹲下，用手抹去浮灰，找到那行字。
「禁铁砂入釉，违者除名。」
可下面那一行没了。
像是被凿掉的。断口新鲜，石灰粉还沾在边上。
我心一沉。「这碑……昨天还好好的。」
庙祝扫地的手顿了顿，低声道：「昨半夜，钧记的人来过。说是例行巡查，可他们在碑前站了半炷香。走的时候，这行字就不见了。」
我猛地抬头。「他们动了碑？」
他不敢看我，只把扫帚往墙角一靠，从袖子里摸出半块残石，塞进我手里。「拿着。别说是我说的。」
我摊开手。
石头指甲大，一面焦黑，像是被火燎过。另一面，清清楚楚两个字：
铁砂。
就是它。
顾庭钧。
一定是他干的。
他怕这块碑成证据，怕有人拿“禁令”来反咬他一口，所以连夜派人来凿碑灭迹。连庙祝都敢收买，让他装不知道。
可我不懂。
我真的不懂。
就为了这一次国礼瓷？
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险？
毁我家名声，逼我退婚，让我家赔六千大洋……这些我都认。
可他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？
为什么非要把天青窑彻底踩进泥里？
我爹一辈子守规矩，从不争不抢。
我家也没挡他的路。
他图什么？
我攥紧石头，指节发白。
现在我有三样东西了：
碎瓷里的「白」字刻痕，
铁砂凝块，
还有这半块残石。
它们加起来，还不足以把顾庭钧从“正人君子”变成“罪人”。
但已经够我去敲他的门了。
我起身就走。
庙祝在后面喊：「沈小姐！别去钧记！他们不是好惹的！」
第7章
我还是直接去了钧记瓷号。
白天的钧记门庭若市，洋行买办、窑帮执事进进出出。红漆大门敞着，伙计笑脸迎人，像座正经商号。可我知道，这地方夜里关了门，比窑底还黑。
我站在门口，把碎瓷和残石攥在袖子里，手心全是汗。
门卫拦我：「沈小姐？现在不方便见顾少。」
「我有急事。」我说，声音稳得连自己都吓一跳。「关于国礼瓷裂的事。」
他脸色变了变，转身进去通报。
不到半分钟，他出来，笑都不笑了：「顾少说了，不见。你要是再闹，就报官。」
我站着没动。「那你告诉他，我知道铁砂是谁掺的，也知道碑文为什么少了一行。」
门卫眼神闪了闪，突然抬手一拍铜铃。
狗叫起来了。
两条黑背狼犬从后院冲出来，龇着牙，口水滴在青砖上。它们被铁链拽着，可还在往前扑，爪子刨地，发出刺耳的响。
我往后退一步。
门卫冷笑：「滚，不然狗不认人。」
我没跑。我把残石捏得更紧，往前走了一步：「你去告诉顾庭钧。他要是不想明天全城都知道他毁国礼，就给我开门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