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清瓷……你去哪儿了?」
我没说话。走过去,跪在她面前。
她抖着手摸我胳膊上的咬痕,眼泪啪啪往下掉。「你爹……他撑不住了……郎中说,再受一次刺激……就……」
我抬头看里间。
门帘半掀,爹躺在床上,脸色青灰,胸口起伏很轻。他一辈子站着烧窑,从没躺这么久。
可我现在不能哭。
我攥紧袖子里那张偷记的纸——白素砂倒铁砂时,我用炭笔在扫帚柄上刻下了时间、缸号、话里的每一个字。这是证据。但不够。没有亲眼所见,没人信一个小工的话能扳倒钧记少东家。
我低头,把脸埋进娘的膝盖里。
「娘,我没事。」
她说不出话,只抱着我抖。
我知道她在怕。
怕我出事。
怕这个家彻底塌了。
可她不知道——
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画画配釉的沈家小姐了。
我是夜里爬墙的贼,是听窗根的鬼,是能忍着崴脚逃命的人。
我现在还不能现在倒。
第11章
我必须拿到瓷片的化验报告。
铁砂超标十倍——这不是我能说出来的数,得有洋人、有机器、有白纸黑字的洋文,才能让那些睁眼说瞎话的人闭嘴。
我想到了施密特医生。
德国传教士,在城东开了间小诊所,兼做化学分析。他有显微镜,能测金属含量,还懂中文。最重要的是——他不归窑帮管。
我找到他时,他正在给一个烫伤的窑工处理伤口。抬头看见我,摘下眼镜:「沈小姐?你家的事……我听说了。」
我没绕弯:「我要化验瓷粉。铁含量。你能做吗?」
他点头,从柜子里拿出一份价目表。指着一行:「电解分离+光谱比对,二十块大洋。」
我心一沉。
我没有二十块。
当玉镯才得了十块,娘的银簪还没押出去。
可我不露怯:「我过几天给你。」
他摇头:「先付钱,再检测。设备贵,耗材也贵。我不做赊账生意。」
我盯着他:「你不是传教士吗?说要救苦难?」
他苦笑:「我也要买试剂。没有试剂,显微镜就是废铁。」
我转身就走。
出诊所门,雨开始下。我站在屋檐下,手指掐进掌心。
钱从哪儿来?
我没有选择。
夜里,我去了镇北赌坊。
那里放高利贷。月息三成,还不上就剁手。可他们不问来历,只认抵押。我把娘陪嫁的一对银簪押了十五块,又借五块现洋,凑够二十。
老板叼着烟看我:「沈家小姐也来借钱?听说你家窑都裂了?」
我没理他。签完字,拿了钱,转身就走。
背后传来哄笑:「等着吧,不出三天,她就得卖身还债!」
我没回头。
第二天一早,我揣着二十块大洋,再去找施密特。
他看见钱,点了点,收进抽屉。然后拿出登记本:「样品给我。」
我把一小包瓷粉递过去。
他接过,称重,编号,放进玻璃瓶。抬头说:「三天后中午,来取报告。别晚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