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龙涎香烬,帝心初醒
景祐三年的雪,比往年来得更急些。福宁殿的铜鹤香炉里,龙涎香燃到了尽头,最后一缕青烟绕过鎏金梁柱,恰好落在赵祯紧蹙的眉峰上。他指尖捏着的奏疏墨迹未干,“请立宗室子为皇嗣”七个字,像冰棱扎得人眼疼。
“官家,李宸妃宫里来报,说是身子越发重了。”内侍省都知阎文应轻手轻脚进来,帽檐上沾着的雪粒子还没化。
赵祯猛地抬眼,玄色龙袍的衣摆扫过铺在地上的素色绒毯。他记得这绒毯是去年曹丹姝亲手挑的料子,说雪天铺着暖和,可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冷——这已是李宸妃怀的第三个孩子,前两个都没能熬过周岁。
“摆驾!”他起身时带倒了案上的茶盏,青瓷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。
銮驾行至景福宫偏殿外,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呼。赵祯快步推门,正撞见稳婆举着染血的帕子跪地:“官家,是个皇子!可是……可是小皇子气息微弱……”
他冲到床前,李宸妃脸色惨白如纸,怀里的婴孩闭着眼,细弱的哭声像风中残烛。太医跪在地上磕头:“官家,小皇子先天不足,臣……臣尽力了。”
赵祯的手指悬在婴孩冰凉的脸颊上方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八大王在他耳边说“你生母是宫人李氏”时,那种天崩地裂的滋味。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嵌进掌心:“传朕旨意,李宸妃晋封顺容,迁居庆宁宫!调太医院院判亲自照料,若皇子有失,朕屠了太医院!”
阎文应刚要应声,殿外突然传来喧哗。韩琦顶着风雪奔进来,玄色官袍上全是雪痕:“官家,不好了!西夏使者在驿馆闹起来,说我朝赐的茶饼是陈货,辱没了西夏国主!”
赵祯的怒火瞬间被冰水浇灭。西夏赵元昊近年来屡犯边境,上个月刚劫掠了延州,此刻寻衅滋事,分明是开战的前兆。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往外走:“摆驾崇政殿。告诉西夏使者,朕亲自去见他。”
路过御花园时,一枝红梅被雪压折,落了他满身花瓣。赵祯抬手拂去,瞥见不远处的回廊下,曹丹姝正站在那里,素色披风衬得她眉眼清冷。她手里捧着个暖炉,见了他也不行礼,只淡淡道:“官家,雪大路滑,龙体要紧。”
“皇后倒是清闲。”赵祯语气里带着火气,“西夏寻衅,皇子病危,皇后还有心思赏梅?”
曹丹姝眼底闪过一丝落寞,却依旧从容:“臣妾已让人备了驱寒的姜茶,送去庆宁宫和崇政殿。太医院那边,臣妾也传了话,让他们用当年救徽柔公主的方子试试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了些,“官家是天子,若自乱阵脚,朝堂更要慌了。”
赵祯一怔,才想起徽柔幼时也曾大病一场,是曹丹姝寻来民间偏方救了她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,阎文应却在旁催促:“官家,西夏使者还在等着。”
他最终只留下一句“知道了”,便匆匆离去。曹丹姝看着他的背影,将暖炉贴在冻得发红的指尖,雪落在她的发间,竟分不清是雪还是霜。
崇政殿内,西夏使者正叉着腰骂骂咧咧,见赵祯进来也不下跪。韩琦刚要呵斥,赵祯抬手制止,缓步走到使者面前:“茶饼是陈货?朕记得去年赐给西夏的,是福建刚贡的北苑贡茶。”他拿起案上的茶饼,掰开来闻了闻,“这饼子霉味都有了,分明是有人换了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