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寂寂空庭。
沈若离嫁给摄政王萧景逸的第三年,她的父亲丞相倒台,弟弟因参与一场滑稽的宫廷暴乱而被当场赐死,母亲悲痛自戕,身为丞相的父亲被流放到北疆的苦寒之地。
丞相府人去楼空,一片落寞。谁也记不起,三年前她从丞相府出嫁时,是何等的热闹和繁荣。不过无论是繁华还是落寞,沈若离似乎并不在乎,因为于她而言,自始至终繁华和热闹都不属于她。
嫁给萧景逸是丞相的手笔,丞相略微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,逼得萧景逸不得不娶了沈若离。新帝年少,先皇的七弟萧景逸成为摄政王,太后忌惮萧景逸的威望和权势,左右试探,更怕他和镇国公的千金联姻,新帝更加势单力薄。丞相看准太后心思,便撺掇太后和新帝强行许了这场婚事。
沈若离便像一个丞相府精细包装的物件,在无人过问心绪的情况下,出了阁。
她反抗过,奈何母亲总是拿着生下沈若离时差点丧命这件事,让沈若离屈服。其实她母亲多少还是有些心疼沈若离的,萧景逸向来冷淡薄情,如今被丞相算计,怕是所有怒火都要由沈若离承担。沈若离自小性子弱,不与人争,怕是进了王府日子必是艰辛。奈何对女儿那一丝丝心疼,终究敌不过望子成龙的期待。沈若离弟弟自幼平庸,纵使有个丞相父亲,也是仕途堪忧。所以不管是丞相巩固势力也好,为儿子仕途开路也罢,沈若离必须嫁。她能做的,便是在沈若离出嫁那天,拉着她的手哭红了双眼。
若说出嫁前唯一对她好的人,应该是她的外公。那位宫里的老太医,在她五六岁的年纪,就喜欢把她抱到膝头,一本泛黄的医书,几味清苦的药材,就是他给她最初的世界。他总唤她「小阿梨」,说「离」字太薄、太苦,衬不起她。她就在那一声声「小阿梨」里,慢慢识得了百草,也读懂了人心最初的温度。
到她十一二岁,已习得外公五成的医术。他常悄悄带她去京郊的村落义诊,把她扮成小男孩模样,一老一少,走过一个又一个烟火缭绕的黄昏。那是她一生中最明亮的时光——没有深闺的约束,没有身份的重量,只有药香、暖风和外公慈祥的眉眼。
可人间好物,终究不坚牢。她十三岁那年,外公走了。从此沈若离的性子就更安静了,像是有人把她世界里最后的一盏灯也轻轻捻熄,从此只剩下静默的、无人问津的长夜。
嫁入王府的日子倒是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苦。萧景逸确实厌烦她,大婚当夜,萧景逸钳住她的下巴,说了很多羞辱的话。贪慕虚荣,心机算尽,不知羞耻……最后将她独自留在房间,拂袖离去。
沈若离并没因此感到沮丧,因为很多难听的话她自小听过。她自小性情孤僻清冷,上不得台面。别人家的女儿在学抚琴跳舞,她只会安静地读着外公留下来的医书。京城女子的赏花宴,别人家的女儿都争奇斗艳,她只会静静地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。和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女儿们相比,她像是一朵低到尘埃里的野花一般,让丞相脸上毫无光彩,丞相对这个女儿的厌恶程度并不比萧景逸少。
成亲后第二天,萧景逸便让沈若离搬去偏院,他本以为沈若离会哭闹一番,至少也要梨花带雨地向他讨一个道理,但是沈若离只是轻轻说了一个「好」,便收拾了简单的物件,去了偏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