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水退去后的田野、街道，被一层厚重的淤泥裹得严实。街道上，深褐色的泥浆还保持着水流退去时的褶皱，踩上去能陷到脚踝；田埂里的禾苗半截倒伏在泥里，混着腐烂叶片的土腥味在空气里弥漫，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灾后的沉滞。
单人病房的玻璃窗隔绝了外界的狼藉，却隔不断焦灼的气氛。几位村干部捧着会议记录本，脊背挺得笔直地围在病床边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角。徐珩半靠在床头，输液管里的药液正一滴滴融进他苍白的手臂，当最终的受伤人员统计表递到眼前时，他原本就紧锁的眉峰蹙得更紧，长睫垂下的阴影里，那双黑眸像结了冰的湖面，冷得能映出人心底的沉重。
“当务之急是群众安置，” 他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，却字字清晰，“重点关照受伤群众和房屋全毁的家庭，不能让他们在灾后再受委屈。” 指尖在表格边缘敲了敲，“清理淤泥、环境消杀、道路抢修要同步推进，灾后重建方案…… 三天后我要看到初步框架。”
护士站的消毒水味里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。宋棾正对着洗手池搓洗双手，隔离衣脱下来时，后背的布料已被汗水浸得发皱。她拧开水龙头，冰凉的水流漫过指尖，才稍微驱散了连轴转 34 小时后的昏沉。
“6 号床那位徐镇长，真是没想到。” 两个路过的护士在分诊台边停下，声音压得很低，“听说是第二轮洪峰来的时候，直接去了安禾村 —— 就是被淹得最厉害的那个村子，亲自下水救人，腿上才划了那么深的口子，还被困一夜导致伤口感染”
“可不是嘛，按理说他在办公室指挥就行。” 另一个护士往病房方向瞥了眼，语气里带着佩服，“这才是真把老百姓放在心上呢，而且人还那么帅，不知道结婚没有”
水流哗哗地淌着，宋棾抬手关掉龙头，指尖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。她望着 6 号病房紧闭的门，想起他昨天强撑着拒绝担架的模样，忽然明白那身湿透的衣衫背后，藏着比伤口更重的责任担当。
分割线........
宋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院，云禾村靠镇中心，所幸洪水只淹没第一层的位置。青石板被厚重的淤泥覆盖，原本就上了年限的家具、墙体现在被洪水浸泡发烂，水路已疏通恢复，但电路还未恢复。
“宋小姐！可算找着你了 ——” 小秦的声音带着跑岔气的颤音，人刚扑到门框上就顺着木头滑了半寸，一手撑着墙才稳住身形，另只手高高举着串钥匙，金属链在廊下晃出细碎的光。
宋棾正弯腰扫着地上的淤泥，竹制扫把杆在掌心压出浅痕。她直起身时后腰轻轻 “咔” 了一声，接过钥匙的瞬间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，震得布料贴着大腿发颤。屏幕上 “徐珩” 两个字亮得有些刺眼，她指尖悬在接听键上顿了两秒，才按下去，声音带着扫了半上午地的沙砾感：“喂，镇长。”
刚要开口问小秦钥匙的事，就见他手忙脚乱地比了个 “走了” 的手势 —— 手指在嘴边竖成直线，另只手朝门外勾了勾，余光瞥见她举着手机，又飞快指了指她的口袋，像只受惊的麻雀似的转身就没了影，连脚步声都轻得怕扰了谁。
“钥匙收到了？” 徐珩的声音从听筒里漫出来，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似的清冽，“那是我家的。电路抢修还得两天，你那屋子不安全，先住我家。” 他顿了顿，尾音软了些，“刚听你说话像吞了把沙子，这两天跟着接收伤患，嗓子早该哑了。我在医院养养伤，一时回不去住，你只管住进去，厨房冰箱已备满了食材。”
宋棾捏着那串钥匙，指腹蹭过其中片钥匙上磨旧的齿痕。乌云密布，天仍是灰蒙蒙，手机贴在耳边，能听见徐珩那边隐约传来的翻身声，和他语气温柔得不像命令的叮嘱。
宋棾一时有些愣神，她没想到徐珩会如此周到地安排自己的住处。“这……会不会太麻烦你了，如果被人碰见，有碍您声誉。”她轻声说道，声音还有些犹豫。
“不麻烦，我声誉你不用担心，你安心住，等电路修好了再回去住。”徐珩的语气不容拒绝。
宋棾深吸一口气，“那好吧，谢谢你，镇长。”
挂了电话，宋棾看着手中的钥匙，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温暖。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，她便朝着徐珩家走去。
徐珩家不受洪水影响，宋棾换了拖鞋，走进厨房，打开冰箱，里面琳琅满目的食材让她有些感动。她打算简单煮个面。正当她在厨房忙碌时，手机又响了，是徐珩，“记得先休息会儿，别累着自己。”电话那头，徐珩的声音温柔又关切。宋棾嘴角微微上扬，轻声应道：“好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