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宋棾收拾模型时,指尖在箱子边缘顿了顿。讲台下的阳光斜斜切进来,在教案上投下窗框的影子,她盯着那道明暗交界线,忽然小腹深处传来一声钝痛 —— 像极以往每月一次的痛觉。

“宋老师?” 初中部女校长递来保温杯,“刚看你脸色不太好,是累着了?”

她接过杯子时指尖发颤,杯壁的温热透过陶瓷渗进皮肤,却暖不透从脊椎缝里往外钻的寒意。“没事,可能是站久了。” 她扯出半抹笑,目送校长离开,转身时后腰撞上讲台棱角,疼得她闷哼一声。

手机在口袋里响了3声,是经期管理软件的提醒铃声。宋棾盯着那行 “预计今日来潮”,喉间泛起铁锈味。搬来青禾镇那天的痛经还历历在目,她蜷在民宿的床上,冷汗把亚麻床单洇出深色印记,直到凌晨才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浅眠。这次恐怕更糟 —— 昨晚整理课程方案到三点,这个月又贪凉吃了几根雪糕。

学生们渐渐离开座位往外走,宋棾扶着墙往礼堂门口挪。瓷砖凉得像冰,她每走一步,小腹里的坠痛就加重一分,像有人攥着一团烧红的铁丝在里面反复拧转。她想起医生的话,囊肿会跟着经血长大,那些透明的囊液里裹着细密的痛觉神经,每一次宫缩都在给囊肿输送养分。

礼堂的空调制冷开得极低,宋棾摸出包里时刻备着的止痛药,却在拆铝箔包装时停了手。上次吃了三片都没能压下去的痛,最后靠的是水瓶里温热的水暖贴着小腹才缓解些。但眼下只能先靠着止痛药吊着。

小腹的疼痛突然尖锐起来。宋棾踉跄着扑到座椅上,手里保温杯撞到椅子扶手,杯体撞到木质椅子的声响在即将空荡的礼堂里格外清晰。她咬住手背才没叫出声,视线开始发花,面前的暗红色椅垫变成模糊的色块。

“别痛了……” 她蹲下去捡保温杯,额头抵着冰凉的桌腿,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“就一会儿,等我回去再痛好不好啊……”

疼痛却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。它像有了自己的意识,顺着血管爬遍四肢百骸,膝盖一软,宋棾重重跪在地毯上。羊毛纤维扎进掌心,她想起在云城医院做的 B 超单,医生指着屏幕上那个核桃大的阴影说:“再长大就得手术了。”

“绝经才能控制……” 她喃喃自语,突然笑出声,眼泪却跟着涌了上来。二十多岁的年纪,却要盼着绝经,多荒唐。

意识模糊间,她好像听到学生跑出去找人的呼叫声——不知过来多久,只见徐珩出现在礼堂门口。他身上穿的是深灰衬衫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的手腕线条利落。宋棾想开口说自己没事,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,只能发出细碎的气音。

“宋棾?”

这是徐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,不是 “宋小姐”,也不是 “宋棾同志”。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冷静,却又多了点别的什么,像投入静水的石子,在她混沌的意识里漾开涟漪。

宋棾想抬头,却被更剧烈的疼痛掀翻在地。她蜷缩成虾米,指甲深深掐进地毯,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。有人蹲在她面前,带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,她费力地睁开眼,看见徐珩的脸在光晕里浮动。

“能听见吗?”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额头,惊得宋棾瑟缩了一下。那触感很轻,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冷汗淋漓的鬓角,竟比保温杯的温度更实在。

“痛……” 她终于挤出一个字,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。在这人面前失态太狼狈,可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,那些被她死死压住的脆弱,像被洪水冲垮的堤坝,瞬间决堤。

徐珩没说话,只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。宋棾惊呼一声,下意识攥住他的衬衫后领。他的肩膀很宽,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紧实的肌肉线条,怀里的空间很小,却意外地让人安心。她把脸埋在他胸前,闻到淡淡的雪松混合檀木清香。

“放松点。”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“去医院。”

SUV后座的座椅皮质很软,徐珩把她放下时动作很轻。宋棾还在发抖,他找出毛毯裹住她,又不知从哪摸来个热水袋,隔着白衬衫贴着她小腹。温热一点点渗进来,疼痛似乎缓解了些,她终于能看清他的表情:“你怎知我小腹痛”

徐珩的眉峰蹙着,平时总是平直的嘴角抿成一条线。他蹲在沙发边,视线落在她惨白的脸上,“进来时看到你用保温杯贴着小腹,你这什么时候开始疼的?”

“讲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就有点。” 宋棾别开脸,“麻烦你了,我缓会儿就好。”

“医院马上到。” 他拿出手机拨号,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她,“为什么不早说?”

“这情况说了也没用,更何况我不能没讲完就停吧。” 她自嘲地笑了笑,“这病就这样,熬过去就好。”

徐珩挂了电话,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后颈。他的掌心很暖,力道不轻不重,刚好能稳住她发颤的身体。“宋棾,” 他看着她的眼睛,“生病不是熬就能过去的。”

他的眼神太认真,宋棾被看得心慌,只能低下头盯着毛毯上的花纹。“以前通习惯了,” 她小声说,“没囊肿的时候,疼一天就没事。现在……”

后面的话没说出口,可徐珩好像懂了。他没再追问,只是安静地陪着。车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,小秦把车开得很稳。宋棾的意识慢慢回笼,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他的衬衫,连忙松开手,指尖却沾了点他身上的檀木香气。

“对不起,把你衣服弄皱了。”

徐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衬衫,不在意地扯了扯,“比这皱的情况多了去了。” 他顿了顿,又说,“林勇拐果果进山的事,你做得很好,但若有此类情况,不能再像那天一个人追上去了。”

宋棾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周解救果果的事,她回来后想起还在后怕,没想到他知道此事会这样想。

“当时没想那么多,只想要抓住他,救下果果。”

“经历了两次,你不怕林勇?” 徐珩的把毛毯往她身上裹了裹“以后别把自己逼太紧,身体垮了,什么都干不成。”

这话很直白,却戳中了宋棾的软肋。她这些年习惯了硬撑,从没人这样跟她说过。眼泪又要涌上来,她赶紧眨了眨眼,“知道了。”

医院很快到了,医生先给她打了止痛针,等疼痛缓解再安排B超检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