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由怜惜中衍生,再由怜惜生出庇佑。
京城,宋棾透过飞机小窗俯瞰下空,此时,因恐高初次坐飞机的恐惧在即将来到,在网络上看到的城市而生出些许兴奋。
徐珩看着她一副好奇又兴奋的模样,丹凤眼尾上扬的尽是宠溺。
老中医的诊所藏在胡同深处,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,“国医堂” 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。宋棾刚踏进门槛,就被满室的药香裹住 —— 当归混着艾草的暖香里,还飘着点陈皮的微苦,像把晒干的旧时光摊在了鼻尖。
“小徐带女朋友来了?” 穿青布褂子的老人从药柜后探出头,语调里京腔味正浓,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。他手里还攥着戥子,秤杆上的铜星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。
宋棾的耳尖 “腾” 地红了。她正想解释,手腕却被轻轻碰了下 —— 徐珩站在她身侧,指尖若有似无地挡在她和老中医之间,像是在替她隔绝突如其来的注视。“周伯,别打趣人。” 他声音里带着笑,却没否认。
周伯哼了声,转身拉开诊床的布帘。“丫头过来坐。” 他指了指铺着蓝布垫的木凳,视线在宋棾脸上停了停,“脸色比小徐描述的还差,是不是又熬夜了?
宋棾刚要开口,就听见徐珩在身后说:“她上周连续熬了三个通宵。” 语气平淡,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。她回头时,正撞见他往暖瓶里灌水,长手举着水壶,袖口顺着小臂滑下去,露出的手腕在药柜的铜环映衬下,显得格外白皙。
诊床是老式的,铺着洗得发白的棉垫。宋棾坐下时,看见徐珩在对面的竹椅上落了座。那椅子看着有些年头,竹篾间的缝隙里卡着点干枯的艾草,他长腿一伸,膝盖差点碰到对面的药碾子,只好屈起腿,脚踝搭在另一只膝盖上。宽肩把竹椅的靠背衬得格外窄小,倒像幅没完全舒展开的水墨画,笔锋收得克制,却藏不住骨子里的舒展。
“伸手。” 周伯把脉枕垫在她腕下。宋棾刚放松手腕,就听见竹椅 “吱呀” 响了声 —— 徐珩往前倾了倾身,视线落在她搭在脉枕上的手上。她的指尖细长,宛如青葱一般。
“囊肿压迫到气血运行了。” 周伯收回手指,在处方笺上写字,“小徐说你总吃止痛药?”
宋棾点点头,听见徐珩在身后轻咳了声。难道那天包里的止痛药被他看到了。
“以后别吃了,伤脾胃。” 周伯把药方推过来,“我给你调了外敷的药包,每天晚上用热水烫过敷肚子,行经时比止痛药管用。再配合内服的药,先吃一周的药”
徐珩接过药方时,指腹擦过纸边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。“需要忌口吗?” 他问得仔细。
周伯瞅了他一眼,忽然笑了:“以前带别人来,可没见你这么上心。” 他把药包塞进徐珩手里,“大老远跑来,先敷上一包吧。”
“你在这敷着,我回一趟老宅,很快回来,敷好先在这等我。”徐珩扶她躺到治疗床上,给她熟练敷上药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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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家老宅
书房内满屋墨香,西晒的阳光斜斜切过雕花木窗,落在徐父握着狼毫的手上,宣纸上 “守正” 二字刚落最后一笔,墨汁在绢纹里晕开时,徐珩正把青禾镇的账本推到紫檀木书桌一角。
“上周刚核实完镇中学的基建款,” 他指尖点在账本某页的红圈处,“王镇长在任期内虚报了三次建材费,每次都用的同一个供应商,发票编号连号。” 说话时,他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账本边缘 —— 那是他在青禾镇翻了三晚旧档案才找到的关键证据,纸页边缘已被指尖磨得发毛。
徐父放下笔,拿起镇纸压住宣纸。老人指腹沾着墨痕,在砚台里轻转笔锋:“他急着捞钱,吃相太难看。” 墨条磨过砚台的沙沙声里,他忽然抬眼,“你这次回来,故意漏了消息?”
徐珩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。青瓷盖碗里的龙井正舒展,茶汤澄碧如青禾镇的溪水。“让小秦在镇政府食堂多提了句‘徐镇长要回京汇报工作’,” 他唇角勾出点冷意,“这几天盯着王市长办公室的人说,他昨晚把三个村干部叫去了市里。
书房角落的自鸣钟 “当” 地敲了一声,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。徐父看向窗外的石榴树 —— 那树是徐珩小时候栽的,如今枝桠已探到二楼窗台。“王市长是明面上的靶子,” 他用镇纸敲了敲账本,“难办的是赵会计他们几个。在青禾镇待了快二十年,人脉盘得比老槐树的根还深。”
徐珩想起赵会计总揣在兜里的搪瓷杯。那杯子掉了块瓷,杯身上 “为人民服务” 的字磨得只剩轮廓,可每次镇里发补贴,这人总能找到名目扣下三成。
“证据链已经齐了。” 徐珩从公文包抽出个牛皮纸袋,里面是厚厚一沓照片 —— 赵会计和供应商在茶馆碰头的侧影,王市长把现金塞进后备箱的监控截图,还有几个村干部在酒楼包间里清点红包的画面。“张副县那边已经打过招呼,下周三青禾镇开党员大会,正好一网打尽。”
徐父拿起最上面的照片,指尖在赵会计的侧影上顿了顿。“这些人当年跟着你爷爷修过水库,” 老人声音沉了沉,“可惜心思走歪了。” 他把照片放回纸袋,推回徐珩面前,“收网时注意分寸,别让青禾镇的老百姓寒了心。”
徐珩刚要应声,就听见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是书记发来的短信:“赵会计今晨去银行取了五十万现金,车牌号已发给小秦。” 他抬眼时,正撞见徐父往砚台里添水,墨汁在清水里缓缓晕开,像极了那些藏在青禾镇平静表象下的暗流。
“看来他们要动了。” 徐珩把手机揣回口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我明天一早就回去。”
徐父重新拿起狼毫,这次蘸的是朱砂。在 “守正” 二字旁边,他添了个小小的 “清” 字,笔锋凌厉如刀:“记住,咱们徐家去青禾镇,不是为了揪人,是为了让那片地真能长出好庄稼。”
离开书房时,石榴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。徐珩回头望了眼窗内,父亲正对着 “守正清” 三个字凝神,墨香混着暮色漫出来,竟和青禾镇稻田的气息有了几分相似。他知道,等他再回青禾镇时,该是拨云见日的时候了。
诊所内,宋棾正跟着周伯抓药,听见徐珩在门口打电话的声音“对,要间带阳台的房间,能晒药包…… 麻烦留份清淡的菜单,不要放辣。”
挂了电话转身时,徐珩的皮鞋刚踏上诊所的台阶,就看见宋棾站在药柜前。周伯正踮脚够上层的药匣,她连忙伸手托住老人的手肘,另一只手轻轻抽出那个刻着 “当归” 的木盒。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,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,连指尖捏着药勺的动作都透着股认真 —— 把当归片倒进戥子时,眼神专注得像在清点什么稀世珍宝。
“对中药感兴趣?” 徐珩的声音混着门外的热浪漫进来。衬衫领口沾着点阳光的温度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的手腕还带着点赶路时的薄汗。
宋棾回过头,鼻尖还沾着点艾草的青气。“嗯,喜欢药香味。” 她把戥子放回柜台,木盒碰撞的轻响里,能看见她指尖沾着的细碎药末,“周伯说每种药材都有性子,像人一样。”
周伯在后面 “啧” 了一声,手里的铜秤杆敲了敲药碾子:“你们俩快走,别在我这老头子面前碍眼。” 他头也不抬地往药包里添着枸杞,眼角的皱纹却堆出笑意,“再待下去,我的当归都要被你们熏出甜气了。”
徐珩低笑出声,左手自然拎起柜台上的药包。牛皮纸包着的药草沉甸甸的,散发着当归和黄芪的暖香。他转身时,右手朝她伸过去,指尖擦过宋棾的手背时稍一停顿,便稳稳牵住了她的手 —— 她的指尖还带着药柜的凉意,被他温热的掌心裹住时,像春溪漫过冰凉的鹅卵石。
“周伯,我们明天就回青禾镇了。” 徐珩牵着她往门口走,脚步放得很缓,“等下周再来看你。”
宋棾被他牵着穿过天井,听见周伯在后面喊:“记得让她按时敷药!别总仗着年轻硬撑!” 她忍不住回头,看见老人正把新包好的药袋往柜台上放,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
走出诊所时,胡同里的槐花香扑面而来。徐珩的掌心很暖,指腹带着点薄茧,摩挲着她的指节时,竟让人忘了挣脱。“去住处放药包,” 他侧过头看她,眼底的笑意比头顶的阳光还亮,“下午带你去吃胡同口的杏仁豆腐,那家的糖桂花是用今年的新花腌的。”
宋棾望着他牵着自己的手,药包的暖香顺着风漫过来,她忽然觉得,被他这样牵着走过洒满阳光的胡同,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。
宋棾忽然想起刚才在诊所,周伯把徐珩叫到里间说话。她隔着布帘听见模糊的对话,周伯问 “是认真的?”,徐珩沉默了会儿,答了个 “是”。
“周伯是你父亲的朋友?” 她没话找话,想压下心里的慌乱。
“嗯,看着我长大的。” 他踢开脚边的小石子,“他脾气直,刚才说的话别往心里去。”
宋棾摇摇头。其实她并不反感周伯的调侃,甚至有点隐秘的欢喜。刚才徐珩没否认 “女朋友” 这个称呼时,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胡同里的蝉鸣。
住处是间带院子的民宿,院角种着棵石榴树。徐珩把药包放在阳台的竹架上,转身时看见宋棾站在廊下,正对着院墙上的爬山虎发呆。“在想什么?” 他递来杯温水。
“在想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。” 她接过水杯,指尖碰到他的指腹,像触电似的缩了缩。
徐珩靠在廊柱上,长手搭在栏杆上,指尖离她的发梢只有半尺远。“解释什么?”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,忽然笑了,“周伯年纪大了,顺着他说,省得他念叨。”
这个理由很合理,宋棾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她低头抿了口温水,听见他忽然说:“其实还有个原因。”
她抬头时,撞进他的眼睛里。胡同里的风顺着院门溜进来,吹动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的眉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“第二次见你时,你坚定说要报警,就觉得你很特别。” 他声音很轻,像被风揉碎的槐花瓣,“明明自己很害怕,却坚持要报警。”
宋棾愣住了。她从没想过,自己想把坏人绳之以法样子会被他记住。
“后来看你为了果果的事,熬夜改讲义,” 她和两位校长反复确认吸引孩子的讲义,徐珩都知道,他往前挪了半步,影子和她的叠在一起,“总觉得你像株被风雨压弯的竹子,看着要断了,却总能自己挺起来。”
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,徐珩的指尖擦过她耳边的碎发,停在她脸颊边,却没真的碰上去,“一开始是欣赏,久了就变成别的了。”宋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。
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,却在宋棾心里掀起惊涛骇浪。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,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,清晰又温柔。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—— 陪伴她去立案,看着她手法娴熟处理伤口,在医院递来的姜糖水 —— 都藏着这样的心意。
“我……” 她刚要开口,就被他轻轻按住肩膀。“不用现在回答我。” 他收回手,退开半步,给了她喘息的空间,“先把身体养好,其他的慢慢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