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裹紧了单薄的衣裳，深吸一口气，攥紧戒指，埋头冲进了坟场的地界。脚步声在空旷的坡地上显得格外响亮，咚咚咚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，也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。眼睛不敢乱瞟，只死死盯着脚下模糊的路面，心里默念着：“快点，再快点！”
就在我接近坡顶那座大荒坟时，异变陡生。一阵突如其来的旋风，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，卷起漫天的枯枝败叶和尘土，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。风势猛烈，吹得我睁不开眼，几乎站立不稳。更诡异的是，风中似乎夹杂着许多声音，不是风声的呼啸，而是低沉的、模糊的絮语，像是有许多人在我耳边窃窃私语，又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、悠长而悲伤的叹息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头皮一阵发麻，也顾不得奶奶的叮嘱，下意识地就想回头看看。可就在这一瞬间，我感觉脚下的路突然变得绵软扭曲，原本熟悉的方向感彻底消失。那座大荒坟，仿佛成了一个诡异的坐标，无论我怎么拼命奔跑，它总是在我眼角的余光里打转，阴魂不散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，淹没了我的理智。我像一只没头的苍蝇，在荒草坟冢间绝望地乱窜。突然，脚下一绊，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绊了一下，我整个人失去平衡，向前猛扑出去。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一个冰凉梆硬的物体上（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块半埋在地下的残碑），一阵剧痛袭来，眼前金星乱冒，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第二章 憩灵境与“先生”们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悠悠醒转。
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那么强烈，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。我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冰冷潮湿的坟地上，而是置身于一片柔软的、散发着淡淡青草味的绿茵之上。天空是均匀的灰白色，没有太阳，也没有月亮星辰，却有一种柔和而来源不明的光线洒满大地，既不刺眼，也不昏暗。
我惊愕地坐起身，环顾四周。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。哪里还有什么荒坟野草？这里像是一个奇异的山谷，雾气氤氲，远处有朦胧的山影。近处，有许多人影在活动。他们穿着打扮各异，但都透着浓重的古旧气息：有穿着宽大儒衫、头戴方巾的，像古画里的读书人；有身着粗布短褂、手持药锄的，像是山野郎中或农人；有披着八卦道袍、仙风道骨的；还有穿着近代中山装、甚至穿着几十年前流行过的蓝布工装的……他们的面容大多有些模糊，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，但身形却清晰可见。最让我心头一凛的是，他们中的许多人，穿着的衣服样式，分明像是奶奶描述过的——寿衣！只是这些“寿衣”的颜色并不死寂，有的甚至颇为鲜亮，如靛蓝、赭石、暗红，在灰白的天光下，泛着奇异的光泽。
他们三三两两，或聚在一起低声交谈，声音飘忽如同耳语；或独自盘坐，对着一些奇怪的器物沉思；还有的在地上写写画画，内容玄奥难懂。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，既非生机勃勃，也非死气沉沉，而是一种绝对的宁静与……停滞。
我正茫然四顾，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我面前。是的，是“飘”，他的双脚似乎并未沾地。这是一个干瘦的老者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长衫，外面套着件旧马甲，鼻梁上架着一副只有一条腿、用细绳拴着的圆框眼镜，活脱脱一个从旧小说里走出来的账房先生。他面容清癯，留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，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，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