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啧,小子,”他开口了,声音干涩,没什么情绪起伏,“根骨倒是清奇,就是这阳气……弱得像风里的残烛。怪不得,怪不得能撞进这‘憩灵境’来。”
“憩……憩灵境?这、这是哪里?你们是……是鬼吗?”我牙齿打颤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虽然学校里不信这个,但眼前的景象,由不得我不往那方面想。
“鬼?”那“账房先生”嗤笑一声,捋了捋胡子,“叫鬼也行,叫魂也罢,不过是一口未散的精气神,困在这方寸之地。这里嘛,就是你们活人白天踩在脚下,晚上避之不及的坟场底下。我们这些老家伙,生前睡不着,死后更精神,闲着也是闲着。看你小子懵懵懂懂闯进来,像个没头苍蝇,倒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。怎么样,想不想跟着我们,学点真东西?”
我脑子里一团乱麻,只想回家,回到奶奶身边,回到有灯光有热气的屋子里。“我……我要回家!奶奶该着急了!”
“回家?”旁边一个穿着破旧儒衫、摇头晃脑的老者接过话茬,他手里捧着一卷空白的竹简,却读得津津有味,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既来之,则安之。小友莫慌,此间一宿,外界不过一瞬。你只当是南柯一梦,然梦中所学,皆刻于识海,醒亦难忘。”他说着文绉绉的话,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让我安心又好闻的陈旧墨香。
那“账房先生”不再多言,引着我走向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。那里已经盘膝坐着几个身影,看身形像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,但他们个个眼神空洞,面无表情,如同泥塑木雕,对我的到来毫无反应。
“看好了,”账房先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石板和一根石笔,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。他讲的,竟然是明天数学课要教的内容,但远比课本上的深奥、精妙。复杂的公式定理,在他口中变得条理清晰,推导过程如行云流水。奇怪的是,那些平日里让我头疼无比的数学符号和逻辑,此刻听来却如同清泉流过心田,自然而然地就被我理解和记住,仿佛这些知识早已沉睡在我脑中,此刻只是被唤醒。
接着,一个穿着粗布短褂、面容憨厚如同老农的“先生”招呼我过去。他面前的地上,生长着许多奇异的植物,有的叶片会发光,有的花朵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。他耐心地指着一株株草药,讲解它们的名称、性味(寒热温凉)、归经(作用于哪条脏腑经络)、功效主治,以及如何采摘、炮制、配伍。那些知识不再是枯燥的文字,而是伴随着草木的清香和生动的图像,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。
还有一个穿着八卦道袍的老者,仙风道骨,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繁复的图案,讲解山川地脉的走向,气的运行规律。什么是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四方神兽的方位,如何观察砂(小山丘)水(河流)的形势来辨别吉凶,如何寻找蕴含生气的“穴眼”。他说,这门学问叫风水堪舆,小可影响一家安康,大可关系一地兴衰。
那一夜,我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,在不同的“先生”之间穿梭。他们似乎各有专长,也乐于倾囊相授。我学了数学,认了草药,听了风水,甚至还跟一个穿着近代西装、戴着眼镜的“先生”学了几个发音古怪的英文单词。脑子被塞得满满当当,胀痛不已,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兴奋。最后,强烈的困意袭来,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,眼前灰白的天光、模糊的人影、奇异的花草开始扭曲、淡化,最终如同退潮般消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