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回家种在院子里吧。”他像个期待礼物的孩子,“等来年,说不定又能长出棵小树苗。”
林微然望着他鬓角的白发,和他眼里不变的亮,笑着点了点头。
有些故事,从来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结局。就像这对从巷口走到白头的人,就像那棵年复一年抽出新绿的梧桐树,他们的爱情,早已融进了岁月的肌理里,变成了呼吸般自然的存在。
风穿过叶隙,送来熟悉的沙沙声,像是时光在轻轻说:慢慢来,一辈子还很长。
院子里的新梧桐树苗抽芽时,江逾白的腿脚渐渐不太灵便了。林微然学着给他按摩,手指在他膝盖上轻轻按揉,他总笑着说“没事”,却在她转身时,悄悄扶着墙根慢慢站稳。
他们还是习惯在傍晚坐在老梧桐树下。江逾白的听力差了些,林微然说话时便凑近他耳边,声音放得又轻又缓,像怕惊扰了时光。他总是认真地听,偶尔点点头,或者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应,气息拂过她鬓角的白发,带着淡淡的药香。
有次社区组织金婚庆典,居委会的小姑娘上门来拍照。林微然找出压在箱底的红裙子,江逾白则穿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。两人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,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膝头,镜头定格时,他们都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个多世纪的光阴。
照片洗出来那天,孩子从外地回来探望,指着照片里的银戒指问:“妈,您这戒指戴了一辈子,就不换个新的?”
林微然低头摩挲着戒指,那片银制的梧桐叶早已被岁月磨得失去棱角,却依旧温润。“不用换,”她望向坐在藤椅上打盹的江逾白,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这是他给我的,最好的。”
江逾白像是被惊醒了,缓缓睁开眼,看见她望着自己,便慢慢伸出手。林微然握住他的手,他的掌心微凉,指节有些僵硬,却依旧牢牢地牵着她,像他们走过的无数个日子。
深秋的某个清晨,林微然醒来时,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。她心里一紧,扶着墙走到院子里,看见江逾白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,身上盖着条薄毯,正望着满树金黄的叶子出神。
“怎么不多睡会儿?”她走过去,替他把毯子掖好。
他转过头,眼里的光有些浑浊,却依旧温柔。“看叶子呢,”他轻声说,“像我们小时候,老巷口的梧桐,一到秋天就落满一地。”
林微然在他身边坐下,两人并肩望着树叶悠悠飘落,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们身上,暖融融的。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他举着绿豆糕站在树下的样子,想起他单膝跪地递戒指的样子,想起他无数次说“我护着你”的样子。
“逾白,”她轻轻靠在他肩上,“如果有下辈子,我们还做邻居好不好?”
他沉默了片刻,慢慢握紧她的手,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无比清晰:“不做邻居了。”
林微然愣了愣,抬头看他。
他望着她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:“下辈子,从三岁起,就做你的爱人。”
风吹过,梧桐叶簌簌落下,像一场温柔的雨。林微然靠在他肩上,听着他渐渐放缓的呼吸,忽然觉得,所谓圆满,不过是有人用一辈子的时光,把“青梅竹马”这四个字,走成了“一生一世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