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他转过头,眼里的光和十五岁那个夏夜一样亮,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:“从巷口到白头,你说多久,就多久。”

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,送来远处孩子的笑声。林微然望着他眼角熟悉的温柔,忽然明白,所谓青梅竹马,从来不是一时的心动,而是用一辈子的时间,把“在一起”三个字,走成了最自然的习惯。

就像这棵梧桐树,无论扎根在哪片土壤,总会年复一年地抽出新绿,把浓荫,铺在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上。

岁月像沙漏里的沙,不疾不徐地淌过。孩子考上大学那年,林微然退了休,江逾白也从临床一线转到了教学岗,日子忽然慢了下来。

他们常在傍晚去公园散步,老梧桐树依旧是碰面的地标。江逾白提着个保温杯,里面装着林微然爱喝的陈皮茶,她则会带一小袋洗干净的草莓,两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,你一颗我一颗地分着吃。

“还记得吗?你第一次给我送绿豆糕,也是在这样的夏天。”林微然望着透过叶隙洒下的碎光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早已磨得光滑的银戒指——那枚梧桐叶戒指,她戴了一辈子。

江逾白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温柔的沟壑:“当然记得,你当时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,手里攥着绿豆糕,半天没敢抬头。”

“哪有!”她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,却被他顺势握住。他的手掌不如从前宽大有力,指腹带着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,温度却依旧熨帖。

公园里的孩子们在追跑打闹,笑声清脆得像风铃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摔倒了,旁边的小男孩立刻跑过去,笨拙地想把她扶起来,嘴里还念叨着“我护着你呀”。
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。那场景,像极了六十多年前的老巷口,那个举着断冰棍的小男孩,和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。

秋末的时候,林微然生了场小病,住院观察了几天。江逾白每天都提着保温桶来,里面是他亲手炖的粥,熬得糯糯的,配着她爱吃的酱菜。他年纪大了,记性不如从前,有时刚放下桶,就忘了自己要拿什么,却总记得提醒她“粥要趁热喝”“别碰凉水”。

有天晚上,林微然睡得不沉,朦胧中看见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,借着月光在看什么。她轻轻喊了声“逾白”,他慌忙把手里的东西往口袋里塞,像个被抓住的孩子。

“藏什么呢?”她笑问。

他犹豫了一下,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,打开来,是那个装过梧桐籽的玻璃瓶。这么多年过去,玻璃早已不再透亮,却被摩挲得温润。

“那天在老巷捡到的,一直没舍得扔。”他声音有点哑,“总觉得里面装着些东西,丢了就像丢了段日子。”

林微然的眼眶忽然热了。她知道,里面装着的哪里是泥土,分明是十五岁夏夜的蝉鸣,是雪天照片里的约定,是无数个清晨的白粥,是一辈子的细水长流。

出院那天,阳光很好。江逾白牵着她的手慢慢走,路过公园的梧桐树时,他忽然停下来,从口袋里摸出颗梧桐籽——不知是从哪棵树上捡的,饱满圆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