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辞作为世子夫人,自然坐在谢允之身侧。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,为他布菜、斟酒,应对着族人的寒暄,举止无可挑剔。席间,一位颇有权势的叔公多喝了几杯,言语间对谢允之颇为推崇,又半开玩笑地提起朝中一件棘手的事务,言语间有试探之意。
谢允之应对得体,既不居功自傲,也不露丝毫怯懦,分寸拿捏得极好。那叔公似乎存心要考较他,话头一转,竟直接问起了清辞的父亲——那位官职不高、家道中落的沈父近日经办的一件小事,语气带着几分轻慢。
一时间,席间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清辞。她父亲官职低微,在侯府这样的门第前,本就是难以启齿的短板。清辞脸颊微热,指尖蜷缩,感到一阵难堪。
就在这时,谢允之却淡然开口,他并未直接反驳那位叔公,而是巧妙地接话,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回那件朝中事务,并顺势提及了与沈父所办之事相关的另一条政令,客观地分析了其利弊,言语间不经意地抬高了沈父所经办事务的层面和重要性,既全了叔公的面子,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清辞的尴尬。
他的声音平稳冷静,逻辑清晰,仿佛只是在就事论事。但清辞却愣住了。她清晰地听到,他在提及她父亲时,用了“岳丈”二字。虽然语气公事公办,但在这公开场合,这是一种明确的身份认可和维护。
那一刻,她沉寂已久的心湖,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,漾开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。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他。他正举杯与叔公对饮,侧脸线条依旧冷硬,但在晃动的烛光下,似乎有那么一瞬间,显得不那么遥不可及。
他……这是在维护她吗?哪怕只是出于世子夫人的体面,出于他自身的骄傲不容他人轻视他的岳家?
一股极其微弱、几乎被她自己判定为荒谬的希望,如同风中残烛般,怯生生地重新闪烁起来。或许……他并非完全无视她?或许在他那冰封的表象之下,也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?
(二)
这场家宴之后,清辞的心境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。那点微弱的火苗虽然摇摇欲坠,却顽固地不肯熄灭。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谢允之的言行举止,试图从中寻找哪怕一丁点能够佐证她那荒谬期待的痕迹。
她发现他近来似乎格外忙碌,有时深夜书房的灯还亮着。她想起家宴上他们提及的朝中事务,猜想他或许遇到了难题。鬼使神差地,她吩咐小厨房炖了一盅安神补气的汤品。
夜色深沉,她亲自提着食盒,踏着清冷的月光,走向前院书房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寻他。一路上,心绪不宁,既期待又害怕。期待能借此机会稍稍靠近他,害怕得到的依旧是冰冷的拒绝。
书房外守着的小厮见她来了,有些惊讶,但还是进去通传了。片刻后,小厮出来,躬身道:“夫人,世子爷请您进去。”
清辞深吸一口气,推门而入。
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。谢允之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,面前堆着高高的文书。烛光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,但他依旧坐得笔直。
见到她进来,他抬起眼,目光里带着一丝询问。
“夫君,”清辞将食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,声音轻柔,“夜深了,见书房灯还亮着,炖了盏汤,您用一些再忙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