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迎着她的目光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。嘴角,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
是啊,我早知道。
可我为什么要阻止呢?
上辈子,我拼了命地想救你们,换来的是什么?
是左耳失聪,是终身瘫痪,是乱棍打死,是配给死人的阴婚!
这一次,你们就好好尝尝,这“金贵山珍”的滋味吧。
村里的赤脚医生被邻居喊来,一看这情形,连连跺脚:“胡闹!这彩菇也敢吃!这是要命的东西啊!”赶紧招呼人把他们往镇上的卫生院抬。
院子里乱成一团,哭喊声、催促声、脚步声混杂在一起。
没有人注意到我。
我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里屋,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裹。里面是我这几天,借口挖野菜,偷偷上山采的那些颜色相对正常、但也能卖点钱的普通菌子,晒干后悄悄攒下来的。还有更重要的,是下午我哥炫耀彩菇时,我趁他们不注意,偷偷藏起来的几朵最鲜艳的彩菇。
毒菇?是啊,是毒菇。但在某些特定的“黑市”里,这种罕见的、带着诡异毒素的菌类,据说有特殊的用途,能卖出意想不到的价钱。这是我上辈子瘫痪在床时,偶然听来看热闹的村妇嚼舌根听来的。
机会,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。
趁着夜色和混乱,我像一只幽灵,溜出了李家院子,融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。
镇上的卫生院,灯火通明,人仰马翻。
王桂芬、李建军、李老蔫三人被洗胃、灌肠,折腾得死去活来。命是保住了,但医生说,毒素伤了肝肾,以后怕是干不了重活了,得精细养着。这意味着,李家不仅失去了主要的劳动力,还背上了沉重的医药费。
而我,在他们最混乱、最痛苦的时候,已经用那几朵彩菇作为“样品”,找到了镇上那个专收稀奇古怪药材的贩子。凭借着重生带来的、超出这个年龄的冷静和谈判技巧,我换到了一笔对于八十年代农村来说,堪称巨款的现金,以及一张通往遥远南方的火车票。
那里,是改革开放的前沿,是传说中遍地机会的地方。
当我坐在哐当作响的绿皮火车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贫瘠的北方田野时,心里没有一丝留恋。
车厢里拥挤闷热,各种气味混杂,但在我看来,这空气都是自由的。
王桂芬、李建军,你们不是一心想着攀附城里,过好日子吗?
现在,你们就在老家,好好“养着”吧。用你们余下的生命,去品尝贫穷、病痛和相互怨憎的滋味。
而我的新生活,才刚刚开始。
南下的火车,会带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。那里,有我用“毒菇”换来的启动资金,有我预知的未来十几年大势,更有我这条捡回来的、淬炼得冰冷而坚韧的命。
欠我的,你们已经用痛苦偿还了。
至于未来?
我看向窗外黎明初现的地平线,目光平静而坚定。
那将由我亲手书写,再与你们无关。这重生后的第一局,我赢了。而下一局,我会赢得更漂亮。
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南行驶,仿佛要将我前世的苦难和今生的决绝都甩在身后。车窗外的景色,从北方冬末春初的萧瑟,逐渐变为南方湿润的、充满生机的绿意。这绿色,在我眼中,是自由的颜色,是希望的颜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