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,他也是可以这样与人正常交流的。原来,他并非对所有人都像对她这般,隔着千山万水。
清辞默默地退开了。她忽然明白,自己在这个府里的位置有多么尴尬。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室,地位尊崇,却得不到丈夫丝毫的另眼相看,甚至连他身边一个旧人都不如。他们之间,除了冰冷的礼法和义务,空无一物。她像是一个被硬塞进这个家庭的、多余的存在,格格不入。
婆婆的苛责,丈夫的冷漠,妾室的存在……这一切都像细密的砂纸,一日日、一遍遍打磨着她的心。最初的刺痛和委屈渐渐变得麻木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虚无感。
她的话变得更少了,笑容几乎从脸上消失。每日除了必要的请安和应答,她更愿意待在自己的漱玉院里,对着那几盆不会说话的兰花,或者对着窗外那片四方的天空发呆。
她开始失眠,夜晚变得格外漫长。听着更漏声,数着更次,眼睁睁看着窗纸从漆黑变为灰白。身体也渐渐消瘦下去,原本就纤细的身姿,如今更显得单薄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华丽的衣裙穿在身上,空荡荡的,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。
丫鬟似乎有些担忧,试探着问:“夫人,您近日气色不佳,可要再请府医来看看?”
清辞只是轻轻摇头:“无妨,只是夜里睡得浅些。”
她还能说什么呢?她的病,不在身体,而在心里。而心药,这侯府上下,无人能予,也无人愿予。
秋深了,漱玉院中的花草大多凋零,只剩下一簇晚菊,在冷风中瑟瑟地开着,颜色黯淡。清辞坐在廊下,看着那残菊,觉得自己与它何其相似。无人欣赏,独自开放,然后悄无声息地零落成泥。
希望这个词,对她来说已经太过奢侈。她不再期待谢允之的垂怜,不再幻想举案齐眉。她只是活着,按照既定的轨迹,一日日地熬下去。像一颗被嵌入固定位置的棋子,动弹不得,只能静静等待着命运或许早已安排好的、寂寥的终局。
第三部分:希望微光与幻灭
(一)
入了冬,京城下了第一场雪。雪花纷纷扬扬,将侯府层层叠叠的屋檐、凋零的枝桠都覆上了一层洁净的银白,暂时掩盖了所有的棱角与寂寥。漱玉院里,那株老银杏早已落光了叶子,黑色的枝干擎着雪,像一幅疏淡的水墨画。
沈清辞拥着一件半旧的狐裘,坐在烧着银炭的暖阁里,手里拿着一卷书,却许久未翻一页。炭盆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“噼啪”响,是这寂静房间里唯一的热闹。她的心,似乎也随着天气一起冻住了,不再轻易为那些细碎的磋磨而疼痛,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平静。
谢母送的汤药,她每日按时喝着,那苦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,成了日常的一部分。谢允之依旧忙碌,来她这里的次数并无增减,来了,也依旧是那样例行公事。她已学会在他来时,将自己的神思抽离,像个木偶般配合,然后在他离开后,继续自己的枯坐。
年关将近,府里渐渐忙碌起来,准备祭祀、年礼、宴请。这种忙碌却与清辞无关,她依旧被排除在核心事务之外,只需在需要她出现的场合,穿戴整齐地做个安静的背景。
腊月二十三,小年。侯府设家宴,族中亲近的几房人都来了。宴席设在大花厅里,灯火通明,觥筹交错,一时间人声喧沸,似乎驱散了些许冬日的冷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