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一个完美的家庭。
爸爸是企业家,妈妈是知名的行为教育专家。
姐姐一岁半时,为了研究富养穷养孩子的区别,妈妈又怀上了我。
一个最干净的穷养样本。
他们都选择富养姐姐,却不愿牺牲自己,装穷陪我长大。
我一出生,就被妈妈放心地交给穷亲戚。
“那里是我的起点,我相信囡囡将来会超越我的成就。”
幼小的我失去庇护本能地大声哭嚎。
妈妈皱了皱眉,捂住姐姐的耳朵,“我想要的是一个坚强独立的孩子。”
爸爸点头道,“记住,别让孩子知道自己真正身世,免得她骄奢淫逸!”
我被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穷养着长大。
后来,也如他们所愿从大山飞了出来。
而他们却老无所依又遭恶邻排挤欺负,苦苦哀求我回家,我只平静地告诉他们:
“我是个失败的学术样本,没有余地照顾你们;你们要我坚强独立,我便从襁褓中活到了现在,现在你们也一定可以。”
知道身世那天,下着大雪,我光着身子像狗一样蹲在地上。
家里请客,屋内的酒气和饭菜香味飘了出来,我痴痴望着流口水。
堂舅舅朝我啧啧两声,筷子上的嗦得泛光的骨头朝我丢来。
我和大白同时扑上去争抢,引得众人哄堂大笑。
“还老板专家呢,生的孩子还不是我家一条狗,哈哈哈。”堂舅舅打着酒嗝得意笑。
客人羡慕地问他到底拿了多少钱。
他神秘地摇着手指,“一个月2万,孩子喝狗奶,吃剩饭,睡狗窝长大,嘿嘿,我一分钱没花过全揣兜里了。”
“衣服都不给穿,你不怕孩子冻死,少了棵摇钱树啊。”有人看着我咋舌。
“狗要穿什么衣服,冻不死!这么多年还不是活蹦乱跳,我药都没买过!”
众人一阵哄笑后,又问:
“那白玲看孩子这样也不生气?”
堂舅舅满不在乎道,“孩子怎样还不是我说他们听,她还能来查证怎么滴?”
“再说了,白玲小时候也没少吃我剩饭,穿我旧衣服,我让她女儿比她还苦,那将来成就说不定就超过她呢。”
众人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,拍桌大笑。
“对对对,到时你们白家再出一个大专家!”
骨头从我手里掉落,我愣住了。
堂舅舅以为我不会说话,便也听不懂。
可我常常偷偷在村里的小孩后面,已经会听很多话了。
今年山下村长家的秋红姐姐,还教我识了字,让我偷偷帮她做作业。
她给我嘴里塞了颗糖,苦着脸说:
“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作业写得好,可我一点不爱读书,你去读肯定第一名。”
我喜欢秋红姐姐,只有她不会欺负我,还给我做了荷叶裤。
村里其它男孩,只会追在我屁股后面哈哈大笑,还用石子丢我,骂我是狗娘养的。
可她妈妈发现我,会将我赶出去。
“跟狗娃子玩什么,你也想当狗啊,好好读书,将来去大城市当白领,像白玲一样,当专家嫁给老板,那才有前途呢。”
“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,这日子苦啊。”
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白玲的名字。
慢慢地,我知道村里的人都想自己的孩子成为白玲,飞出这座大山。
原来,那个神一样的白玲就是我的妈妈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,视线也氤氲起来。
原来我的爸爸妈妈是那么好,我不是大白娘养的,我有自己的爸妈。
尽管是他们不要我,把我寄养在别人家。
但我还是本能地向往着他们。
后来,我偷偷知道了堂舅舅每月向妈妈汇报的时间。
便悄悄躲在外面,想听听他们的声音。
“囡囡好的很,不哭不闹到处野,身强体壮,感冒都没有过。”
“穷养好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,还是堂妹你的读书多,这孩子将来不得了!”
“啊,你要跟孩子说话?”堂舅舅声音一顿。
屋外的我心里一紧,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我用力抠了抠喉咙,告诉自己,说话,我可以。
我满心等着他们喊我进去。
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,堂舅舅松了口气,附和道:
“对对,孩子聪明着呢,一说话就瞒不住了,那孩子这几年的苦就白受了。”
“而且她知道自己有了靠山,我怕也不好管了。”
不喝酒时的堂舅舅,总是会说很漂亮的话,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爸爸妈妈。
眼看电话要挂断,我急了,马上冲了进去。
堂舅舅脚飞快直接踩在我的背上。
堂舅妈赶紧捂住我的嘴。
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,堂舅舅看着我冷笑,突然打开了免提。
“老公,我哥说的对,都忍了四年了,我们不能心软功亏一篑,那样数据也不真实了。”
我拼命地挣扎,摇头,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只求爸爸也别不理我。
“嗯,也行,等囡囡长大了,我们再弥补她就是。”男人沉吟了一下开口。
电话里有了其它人的呼唤声,妈妈急匆匆道:
“幽幽要去学钢琴了,我必须陪着一起去,不止是物质,精神上我们也要给她最好的滋养。”
“嗯,你去吧,老师说她音乐天赋很高——”
爸爸话音一顿,冷不丁问,“对了,大哥,囡囡学习怎么样。”
堂舅舅额头冒了冷汗,赔笑道,“考得挺好,挺好,班上前几名,老师都夸,我看是遗传了白玲的读书劲。”
我用力摇头,不是的,他不愿花一分钱,怎么会让我读书。
可爸爸却信了,“行,那先这样,我公司有事,你拍张试卷发给我看看。”
电话干脆地挂断了,我心里一空,呆在当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