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发上搭着她常穿的那件枣红色开衫。
一切仿佛都还是原来的样子,好像她只是临时出门,去楼下小超市买瓶酱油,马上就会回来,用那种带着点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唠叨的语气问我:“回来啦?吃饭没有?给你热热汤?”
我挪动着僵硬的腿,一步一步走进去,像个闯入陌生领域的窃贼。
客厅,厨房,阳台……最后,停在她的卧室门口。
房门虚掩着。
我伸出手,手指颤抖得无法自控,轻轻推开。
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,床铺铺得平整。
但空气中那股虚无的气味更重了一些。那里没有她。
她不在家里。
她在一个冰冷的地方。一个我吼着让她“放过我”之后,被陌生人告知的地方。
我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。
她的手机充电器还插在插座上,线缆孤零零地垂落。旁边有一瓶打开盖子的硝酸甘油片,还有一小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。
鬼使神差地,我走过去,拿起那个小本子。
纸张已经泛黄,边缘卷曲。里面用细细的、有些颤抖的钢笔字,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东西。不是日记,更像是一种简单的记录。
“3月12日,阴。心口揪着疼了一下,几分钟就好了。没跟小雅说,她忙。”
“3月15日,小雨。今天天气不好,喘气有点费劲。给小雅打了电话,想让她周末回来炖点汤给她补补,她说没空。语气不太好。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吧。”
“3月18日,晴。今天感觉好些了。买了她爱吃的虾,打电话问她回不回来吃,她说在加班。虾放冰箱里了,她下次回来还能吃。”
“3月20日,多云转阴。下午突然疼得厉害,冒冷汗。自己打了120。医院检查说情况不太好,建议住院观察。我没住,一个人害怕。而且贵。小雅最近好像压力很大,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。”
……
最近的记录就在前天。
“4月10日,大风。今天很难受,呼吸不上来,像被人掐着脖子。一天给小雅打了三个电话,她都没接。可能在开会吧。晚上再打一个试试。”
最后一个记录,是昨天的,字迹比之前更加虚浮无力,几乎难以辨认。
“4月11日,不知道天气。没力气拉窗帘。手机好像要没电了。小雅……妈妈有点害怕……”
笔迹在这里中断了。后面是一片空白。
本子从我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,无声地掉在地毯上。
我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蹲下身,然后再也支撑不住,整个人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我没有哭,没有喊,只是张着嘴,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,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、剧烈地颤抖。
那本摊开的日记,那些细密的、沉默的文字,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,而我正沉在最冰冷、最黑暗的海底,被巨大的水压碾碎五脏六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