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走到窗边。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，少年们奔跑的身影充满生机。他想起早晨那个空座位，忽然问：“刘编辑，你记得教材编写原则第一条是什么吗？” 电话那头愣住：“是...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？” “是给每个学生一座灯塔，而不是一件救生衣。”林默轻声说，“系列继续出，稿费我可以不要。”
挂断电话后，他点开还在不断闪烁的家长群。置顶那条是家委会会长发的： “各位家长好！经与多位名师确认，高三语文必备教辅清单如下：1.《高考作文模板大全》2.《文言文真题解析》3...另：有家长反映现任教师拒绝使用教辅，此事我们正在跟进...”
林默滑动屏幕。下面有家长回复：“听说去年一中考出省状元的班级，每人做了两百套卷子！”“支持老师创新，但高考毕竟是选拔性考试...”
他关掉群通知，点开与王校长的对话框。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，最终只发出：“恳请安排周四听课日向家长开放，我会准备《沁园春》第二课时。”
夕阳西下时，林默还在办公室备课。词典摊开在桌上，不同颜色的便签纸从书页中探出来，像彩色的羽毛。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——那个从山区小学转来的男孩，第一次看见城市学校堆成山的教辅书时，曾吓得躲在厕所哭。是班主任偷偷塞给他一本破旧词典，说：“孩子，有这本就够你走遍天下。”
那个男孩后来成了教师。而现在他站在这里，身后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。
走廊传来脚步声，抱着篮球的男生探头：“老师还不下班？”是课上第一个回答问题的男生。 林默笑笑：“马上走。你呢？” “等妈妈来接，她去开家委会了。”男生补充道，“关于教辅书的那个。” 暮色悄然漫进走廊。林默锁门时听见男生小声问：“老师，真的可以只学教材吗？我初中班主任说，不用教辅等于高考自杀...”
林默没有立即回答。他领着学生走到走廊尽头，指向荣誉墙上的照片——那是二十年前的省状元，照片已经发黄。 “这位学长，”林默说，“当年只用教材和词典，高考作文满分。” 男生凑近看照片下的文字：“真的哎！可是...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买那么多教辅？” “因为害怕。”林默轻声说，“人们总是给舟船绑上太多浮木，生怕它沉了，却忘了它会因此走不快。”
路灯忽然亮起，照亮男生恍然的脸。远处传来家长的呼唤声，林默拍拍男孩的肩：“告诉你妈妈，周四欢迎来听课。” 他走下楼梯时听见母子俩的对话： “老师说什么了？” “说...舟船不能绑太多浮木。” “什么意思？” “我也不知道...但感觉很有道理！”
林默走出校门。街对面的教辅书店依然人头攒动，家长们举着手机扫描折扣二维码。他抱紧怀中的教材，纸页的棱角硌在胸口，像某种坚硬的船锚。
夜风拂过梧桐树梢，响起浪潮般的声音。他想起日间那个空座位，拿出手机发出短信：“陈宇同学你好，我是语文老师林默。本周讲《沁园春·长沙》，建议找时间读一读毛泽东1925年的传记资料——教材第73页注释有推荐书目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