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浑身僵硬地坐着,看着他头顶的发旋,看着他低垂的、看不清情绪的眉眼,看着他耐心地处理那些连我自己都嫌恶心的污痕。
胃部的疼痛再次卷土重来,尖锐地戳刺着,冷汗沿着脊椎滑落。
这比直接给我一耳光,还要让我难受千百倍。
他终于擦完了,将那块变得脏污的口袋巾揉在掌心,抬起眼来看我。
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只有一种深重的、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的疲惫。还有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,沉沉的痛楚。
“苏晚,”他开口,声音哑得厉害,像被砂纸磨过,“闹够了吗?”
他伸出手,没有碰我,只是悬空着,似乎想碰碰我的脸颊,又最终无力地垂下。
“闹够了,”他低声说,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叹息,“就跟我回家。”
那一瞬间,所有强撑的盔甲轰然碎裂。
回家?
哪个家?
那个挂着他和林薇薇毕业合照的客厅?那个我睡了三年,却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的温度的卧室?还是那个他每次酒醉后抱着我,却喊着别人名字的牢笼?
三年来,他冷眼看着我笨拙地学林薇薇的打扮,哼林薇薇喜欢的歌,甚至下意识地模仿林薇薇说话的语气。
他以为我在拙劣地模仿,在用尽心思吸引他的注意,他厌恶我的“东施效颦”,却从不曾问过一句,那首曲子是我母亲最爱哼唱的,那件连衣裙的款式是我少女时期最初的梦想。
他更不知道,他醉后紧紧抱着我,脆弱又依赖地一遍遍呼唤的那个“棠棠”——
从来都不是林薇薇的小名。
那是我的。是出生时,妈妈希望我像海棠花一样明媚,给我取的小名。苏海棠。只有最亲近的家人才会这样叫我。
可他不知道。他从来,都不知道。
疼痛和酸楚像一只冰冷的手,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,攥得我无法呼吸。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,这个我爱了整整五年、结婚三年的男人,忽然觉得无比陌生,无比可笑。
我张了张嘴,喉咙像是被铁锈堵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巨大的荒谬感席卷而来,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、模糊。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,沈砚的脸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。
最后映入眼帘的,是他似乎终于察觉不对,骤然惊惶起来的表情,和他猛地伸向我的手。
然后,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沉重的黑暗。
【第二章】
黑暗并非全然的死寂。
意识像沉船后的碎片,在冰冷的海水里浮浮沉沉。我能感觉到颠簸,不是地面的震动,而是某种…怀抱的起伏。很紧,紧得硌人,我的脸颊贴着的衣料带着熟悉的、冷冽的木质香,此刻却混杂了红酒的酸腐和一丝…汗水的咸湿。
是他的味道。沈砚的味道。
耳边是他的心跳,擂鼓一样,又急又重,敲打着我的耳膜。还有他压抑的、粗重的喘息,以及脚步踏在地面的急促声响。
“苏晚…苏晚!”他的声音贴得很近,不再是餐厅里那种压抑的疲惫,而是撕开了一层伪装,露出底下我从未听过的惊惶,“醒醒!听见没有?我不准你睡!”
颠簸停止了。有冰冷的光线透过眼皮刺激着我。
似乎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。我被小心翼翼地放进车里,引擎发动时,他的一只手还死死攥着我的手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