厨房其实只有三平米,被房东强行隔断成“开放式”,抽油烟机一启动就跳闸。此刻,电磁炉的蓝色小火苗正一跳一跳,锅里泛着橘色的光——不是火,是南瓜。我昨晚吃剩的半块南瓜,被谁切成了小丁,正在小奶锅里咕嘟咕嘟打滚,水蒸气把塑料吊顶熏出一层雾。阿橘蹲在流理台上,尾巴圈住脚腕,左爪依旧悬着,却用右爪按住一只塑料勺柄,正拼命往锅边拽。勺子太小,一次只能舀起两三粒南瓜,它急得耳朵都打成飞机翼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低鸣,像在抱怨:怎么还没好?
我愣在门口,忘了呼吸。南瓜粥?猫会煮粥?我抬手掐了自己一下,疼得直抽——不是梦。阿橘听见动静,回头看我,眼睛在昏暗里亮成两粒碎金,紧接着做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:它跳下流理台,三腿蹦跶到我脚边,用脑袋顶了顶我的小腿,然后叼起地板上的什么东西,轻轻放我脚背——一枚硬币,一元,表面磨得发亮,边缘缺了一小块。它退后两步坐下,抬头看我,尾巴在地砖上扫出小小的半圆,像在说:早餐钱,我出了。
我蹲下去,指尖触到硬币,冰凉,却烫得我眼眶发热。昨天夜里,我数过钱包,只剩下一张五十、两张十块、三个钢镚——其中并没有这一枚。我抬头看它,它却避开我的视线,转身回到流理台,继续用右爪扒拉勺子,背影写满“我只是个勤劳的室友”。我张了张嘴,想问“你从哪儿找到的”,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哽咽的“谢谢”。
粥香渐渐浓了,带着淡淡的甜,像小时候外婆在灶台前守到凌晨四点,给上早班的我妈熬的第一锅南瓜羹。我关掉电磁炉,把奶锅端下来,蒸汽扑在脸上,湿湿的,像有人轻轻摸了一把。我找了一只缺口瓷碗——去年双十一凑单买的,碗底印着一行小字:今日份好运。我舀了两勺,犹豫片刻,又倒回锅里一勺:阿橘还小,胃更浅。我掰开一只一次性纸盘,折成浅口碟,吹凉,放在它面前。它低头嗅了嗅,没有立刻吃,而是扭头看我,直到我端起自己的碗,它才伸出舌头,卷走一粒南瓜,嚼得小心翼翼,像在品尝什么易碎的梦。
我们并肩蹲在橱柜门下,头顶的节能灯管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,像老旧收音机里残留的午夜频道。我吃着吃着,突然笑出声,笑声在瓷砖墙上来回撞,最后变成一汪温热的水,从眼角溢出来。阿橘停下,用尾巴扫我的脚踝,一下,两下,像节拍器。我抹了把脸,低声道:“你知道吗?我昨天投了十七份简历,全挂。最离谱的那个,HR 问我能不能接受‘自愿加班到十点,单休,但团队氛围很温馨’,我反问‘温馨到帮老板接孩子吗’,对方直接把我挂了,说我不适合企业文化。”
阿橘“喵”了一声,短促而上扬,像在嘲笑。我低头看它,它却低头叼起一枚南瓜丁,递到我碗边,轻轻放下。那动作太温柔,温柔得让我心脏发紧——原来被安慰,是这种感觉。
一碗粥见底,天也亮了。灰青的夜像退潮的海水,从窗棂缝隙里迅速撤退,留下一点蟹壳青的黎明。我洗了碗,把硬币擦干净,放进一只空玻璃罐——去年装星巴克的速溶咖啡,瓶身还贴着圣诞小鹿贴纸。硬币落进去,“叮”一声脆响,像给新的一天盖章。阿橘蹲在罐旁,尾巴扫过瓶身,发出沙沙声,像在记录:第一笔存款,一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