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它先巡视了一圈,鼻子贴地,嗅我的拖鞋、快递盒、掉在地上的半根头绳——粉色,带小樱桃挂件。我眼看它叼起头绳,扭头就跑,动作太急,左爪磕到桌脚,疼得“咪呜”一声,却死死咬住战利品不松口。

那发绳是上周买的,此刻却被它当成宝贝,三蹦两跳藏进纸箱窝,尾巴露在外面,像一面胜利的旗。它左爪的伤口又渗出血珠,滴在地板,像一枚小小的印章,盖在“孤独”二字上。我突然没了脾气,轻声说:“送你了,别弄丢。”它像是听懂了,尾巴慢慢松开,身体蜷成句号,把头绳圈在中间,鼻尖轻触樱桃,发出极轻的呼噜声。

我退回到床沿,坐下,看它。它看我。两盏小灯在黑暗里对视,一盏琥珀,一盏漆黑,却装着同样的惶恐与渴望。我伸手,关掉顶灯,只留月光。黑暗像一床棉被,把我们裹在一起。我低声开口,声音比想象中哑:

“阿橘,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。我吃玉米,你吃猫条;我睡床,你睡纸箱——暂时。等我找到工作,给你买最大号的猫爬架,带吊床那种。咱们一起熬,好不好?”

它没有回答,只是慢慢闭上眼睛,尾巴尖轻轻搭在头绳上,像给世界画了一个小小的圆,把伤害圈在外面,把柔软留在里面。

我此刻正躺平下来,静静地听着自己心跳,一下,两下,渐渐和它的呼噜同步。窗外,有野猫在屋顶叫春,声音凄厉。我翻个身,面对纸箱,轻声哼起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的摇篮曲,跑调跑到外婆桥,却看见阿橘的耳朵随着旋律轻轻抖动,像两把小扇,把暑热扇走,把月光扇进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我迷迷糊糊睡去。梦里,我又回到会议室,主管把赔偿协议推过来,我却在桌子底下偷偷数猫毛,一根,两根……数到第七百根时,协议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纸箱,把我关进去。我呼救,却听见外面有猫在扒拉拉链,声音急切而温柔。我睁眼,黑暗里,阿橘正蹲在我枕边,粉色头绳挂在它脖子上,像一枚勋章。它用鼻尖顶我额头,一下,两下,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睫毛上,带着淡淡的鱼糜味。

我伸手把它圈进怀里,动作轻得像抱一团云。它没有躲,反而把下巴搁在我锁骨上,呼噜声放大,像给黑夜配了背景音乐。我闭上眼,听见自己说:

“谢谢你选我,阿橘。”

它尾巴扫过我手腕,像回应:

“谢谢你带我回家,小满。”

窗外的月亮终于爬到正中央,像一盏温柔的灯,照着我们——两个被世界暂时遗忘的小东西,却在彼此眼里找到了光。

2 南瓜粥与硬币

我醒来的时候,天还没亮,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线青灰色的夜,像泡发的海带,软软地搭在地板上。我眨了眨眼,意识尚未完全归位,先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——混着猫罐头、灰尘,还有我自己身上隔夜的汗。我下意识伸手去摸枕边,却只抓到一团皱巴巴的 T 恤,凉了,没有余温。

“阿橘?”我嗓子发干,声音卡在喉咙里,像被砂纸磨过。回应我的是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从厨房——确切说,是从电磁炉方向传来。我猛地坐起,头一阵眩晕,失业、裁员、八千块存款……所有关键词瞬间归位,像钉子一样钉回太阳穴。我顾不上穿鞋,光脚踩着冰凉的地砖冲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