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我准时到修复组报到。顾云深把我带到一个工作台前,上面摊着一幅破损严重的古画。
画心是绢本,上面绣的部分已经褪色发黑,还有好几处破洞。
“这是明代《松下问童子图》,”顾云深没什么表情,“破损的是童子的衣襟和松针部分,需要补绣。这是丝线,颜色必须调得和原画一模一样。绣法要对,不能露新。”
他把一盒泛旧的丝线推给我,颜色灰扑扑的,看着就难搞。
“给你两天时间,先调出匹配的线色,补一小块试试。达不到要求就走人。”他说完就去看其他修复师的工作了,没再多给我一个眼神。
我看着那堆烂摊子,头皮发麻。这比我想象的难多了。
颜色不是简单的灰,里面带着陈年的黄和黑,还有极细的银线几乎看不见。
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,对着窗户自然光,一根一根地比对丝线,用最小号的针试着染线。调了废,废了再调。眼睛都快看瞎了。
中间顾云深过来看了两次,每次都是拿起我试色的布片对着光看一眼,然后扔回来:“颜色不对。”“太新了。”“继续。”
一句指点都没有。
其他几个修复师也都是学院派,看我的眼神带着好奇和隐约的不屑,没人跟我说话。
中午吃饭,我一个人坐在角落啃馒头。听到他们议论。
“听说她是苏绣传人?野路子吧?” “雇工怎么招个这么土的?周小姐不是推荐了人的吗?” “试用期呗,估计一周都撑不过去……”
我低下头,用力嚼着干硬的馒头。必须撑下去。
下午我继续跟那堆颜色死磕。快下班时,顾云深又来了。他拿起我最新试的线,对着画比了比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没那么冷硬了:“接近了。但原画线里掺了极细的金箔线,年代久了氧化发黑,不是纯灰。明天去找材料库老吴要一点做旧的金箔线,碾碎了试试。”
他居然指点我了!我愣了一下,赶紧点头:“谢谢顾老师!”
他嗯了一声,走了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,又看看那幅古画,突然觉得,也许这个人没那么讨厌。
下班回家,我累得骨头都快散架,但心里有点亮光。经过巷口,却看见刘婶和她儿子又堵在我绣坊门口。
“钱呢?三天到了!”刘婶叉着腰。
我攥着口袋里刚发的三天试用期工资,一共六百块。远远不够。
“刘婶,我再宽限几天行不行?我找到工作了,下个月发工资一定还……”
“少来这套!今天必须拿钱!不然我现在就搬东西!”她儿子说着就要撞门。
我急得眼前发黑。好不容易有点希望,难道又要被掐灭?
4.
刘婶儿子壮得像头牛,真要撞门,我那老旧的木门肯定扛不住。情急之下,我大喊一声:“等等!我有钱!”
刘婶立刻拉住她儿子,怀疑地瞅着我:“钱在哪?拿出来!”
我咬着牙,把手伸进口袋,紧紧攥着那六百块钱。指尖碰到一个硬硬的小东西——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一枚金戒指,很小,但应该还能值点钱。我把它和六百块钱一起掏出来,递到刘婶面前。
“刘婶,这是六百块,先还您。这个戒指…您先拿着,抵一部分。下个月我发了工资,一定连本带利还清!”我的心在滴血,那戒指是妈唯一的念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