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蓝色蝴蝶
神经连接装置的冷光在陈默的指尖跳动，像一串凝固的蓝色火焰。他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悬停在控制台上方，目光专注地盯着全息投影中展开的记忆数据流。2045年的上海，心域公司总部的记忆净化室里，空气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神经镇静剂混合的味道——一种被精心设计成"遗忘"本身的气味。
"目标记忆片段锁定：2037年7月15日，初恋分手场景。情绪强度9.2，属于高危痛苦记忆。"AI助手的电子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，"净化程序准备就绪，等待操作员指令。"
陈默微微颔首，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划出银色轨迹。他的动作精准得如同外科医生，每一个手势都经过上千次手术的淬炼。在他面前的记忆投影中，年轻男人的痛苦正以数据流的形式翻滚——破碎的对话片段、颤抖的体温曲线、撕裂的情绪脉冲。这是第1743次记忆净化手术，对他而言不过是又一次常规的数据修剪。
"开始剥离。"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数据流如同被手术刀切开的活体组织，开始分离出闪烁着红光的痛苦核心。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，进入一种近乎禅定的专注状态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操作员必须保持绝对中立，任何情感投射都可能污染记忆剥离的精度。他看着那个陌生男人的十七岁在光影中碎裂，看着那些曾经炽热的誓言变成无害的二进制碎片，就像在修剪一盆过于繁茂的植物。
就在手术即将完成的瞬间，数据流边缘突然闪过一抹异样的蓝色。
陈默的手指悬在了半空。
那是一只蝴蝶，翅膀呈现出近乎荧光的靛蓝色，停留在记忆碎片的夹缝中。它的翅膀扇动频率缓慢而诡异，完全不符合生物运动规律，更像是一段被错误编码的像素。但真正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——这个图案，这个精确到每一根翅脉的蓝色蝴蝶，已经在他的梦境中反复出现了整整六个月。
"警告：检测到异常记忆碎片附着。建议执行深度扫描。"AI助手发出提示音。
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指尖重新动了起来。"忽略异常碎片，完成净化。"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职业道德手册第7条：永远不要对客户的记忆产生个人联想。他是记忆净化师，不是心理分析师，更不是解梦人。
手术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，陈默的后背已经渗出冷汗。他摘下神经连接装置，看着对面医疗舱里缓缓苏醒的客户——一个面容轻松却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。"手术很成功，张先生。"陈默公式化地说道，"关于林小姐的所有痛苦记忆已永久删除，您现在感觉如何？"
男人茫然地眨了眨眼，嘴角慢慢扬起一个陌生的微笑："感觉？我没什么感觉...只是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。"他的语气里没有悲伤，只有一种被掏空的平静。
陈默转身走向消毒间，没有回答。在这个时代，"忘记"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商品。他拧开冷水龙头，冰冷的水流冲击着手心，却无法浇灭那只蓝色蝴蝶在视网膜上灼烧的印记。镜子里映出他自己的脸——三十岁，棱角分明，眼神锐利如手术刀，却在眼底深处藏着一片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冰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