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，轻轻放在他面前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抬头看我，语气生硬。
“《关于方浩先生个人信贷决策对家庭财务结构影响的初步评估报告》。”我平静地回答，然后拉开椅子，在他对面坐下。
他拿起报告，只看了一眼标题，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。“程理，你还真搞了份报告出来？有必要吗？我们是夫妻，不是你的客户！”
“夫妻更需要。因为我们的风险是共担的。”我指了指报告的第一页，“请看第一部分：直接损失。本金三十万，提前赎回手续费六千，合计直接资产减损三十万零六千元。”
他又翻了一页。“第二部分：机会成本。该笔资金原定投资于年化收益率百分之五的稳健型产品，以一年为期计算，机会成本损失为一万五千元。综合计算，此项决策在第一年造成的确定性损失为两万一千元。”
方浩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。他大概从来没想过，一笔“人情债”，可以被这样量化。
“第三部分：未来影响。”我把报告往他那边推了推，“原计划明年六月启动的学区房置换计划，因资金缺口，需延期。根据本市过去五年房价平均涨幅百分之八点二测算，同样地段同样面积的房产，一年后购入，成本将增加约二十四万。换句话说，我们的购房成本，因为这笔借款，凭空增加了二十四万。”
他“啪”地一声把报告合上，丢在桌上。“够了！你到底想说什么？不就是三十万吗？方明会还的！你至于把事情算得这么难看吗？”
“我想说的是事实。”我看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你说他会还。好的，那我们来做一个风险评估。根据你提供的信息，这是一笔无借条、无利息、无抵押、无明确还款日期的‘四无’借款。借款人方明，过往信用记录不良，无稳定收入来源，创业项目前景不明。我参考了三百个类似的民间借贷案例，坏账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二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”我顿了顿，给他一个消化信息的时间，“我们能拿回这笔钱的概率，不超过百分之八。方浩，作为一个销售总监，你应该明白，任何低于百分之五十成功率的项目，都属于高风险投资。”
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，嘴唇动了动，却说不出话来。
我继续说：“我们再来算算你最在意的‘面子’。你用三十万，换来了亲戚们的夸奖，让你感觉‘特有面儿’。我们假设这个‘面子’的有效期是五年。那么，平均每年的成本就是六万。这六万，足以支付我们孩子两年的高端兴趣班费用，或者我们全家一次出境游，或者给你换一块不错的表。”
“现在，请你告诉我，”我把那份报告，重新打开，推到他面前，“你的‘面子’，和你儿子的教育，我们全家的生活品质，以及你手腕上的表，哪一个更重要？”
整个餐厅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。
方浩死死地盯着那份报告，上面的每一个数字，都像一根针，扎破了他用“亲情”和“面子”吹起来的那个巨大而虚幻的气球。
过了很久，他才沙哑地开口：“那……那你说怎么办？钱已经转过去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