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车内的空气粘稠得能拉出丝来。苏晚晴小口喝着冰水，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渴和胸腔里那只横冲直撞的鹿。水滴顺着她湿漉的发梢滑落，滴在昂贵的地毯上，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。
陆星辰就站在她对面，隔着一臂的距离。他没有看她，侧身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，只留给她一个线条冷硬的侧影和微湿的黑色毛衣。但苏晚晴能感觉到，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窗外那白茫茫的雨幕上。车内狭小的空间里，他存在感强得令人无法忽视。
沉默在持续，只有雨水敲击车顶的密集声响和彼此似乎都被刻意压抑了的呼吸声。
最终，是陆星辰先转回了身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还在滴水的戏服裙摆上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会着凉。”他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语气，“后面有件干净的外套，先去换上。”
苏晚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后部，那里确实挂着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灰色羊绒开衫。她犹豫了一下，湿衣服贴在身上的确很不舒服，而且冰冷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，拿着毛巾和那件开衫，快步走进了房车自带的小小卫生间。
关上门，隔绝了外面的视线，她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，背靠着门板，心跳依旧快得离谱。他的外套上带着浓郁而干净的雪松气息，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住。她快速擦干身体，换下湿重的戏服，穿上那件宽大的开衫。袖子很长，需要挽好几道，衣摆也几乎盖到了她的大腿，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味道，让她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紊乱起来。
她对着镜子拍了拍依旧泛红的脸颊，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，才鼓起勇气拉开门走了出去。
陆星辰已经不在刚才的位置了。他坐在了靠窗的小沙发上，手里拿着剧本，但视线却落在窗外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听到动静，他转过头来。
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。宽大的灰色开衫衬得她越发纤瘦，湿发被她随意地拢在一侧，露出光洁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，脸上带着刚被热气熏蒸过的红晕，眼神里还有一丝未褪尽的慌乱。
他的眸色似乎深了一些，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，随即移开视线，声音平淡：“坐吧，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。”
苏晚晴依言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，双腿并拢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，像个上课的小学生。车内再次陷入沉默，但比起刚才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，似乎多了一丝……古怪的平和。
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一些，从之前的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。
“剧本……”陆星辰忽然开口，打破了沉默，他将手里的剧本递过来，“下一场戏，你的情绪转折点，可以再看一下。”
苏晚晴接过剧本，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，两人都像是被静电打到一样，迅速缩回。
“谢谢。”她低下头，假装认真地看着剧本上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，心脏却因为他这笨拙的、试图找话题的举动而软成一滩水。他其实……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。
时间在雨声和偶尔翻动剧本的沙沙声中缓缓流淌。尴尬渐渐消退，一种奇异的、静谧而亲密的氛围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。他们不再说话，只是各自看着剧本，偶尔抬头看向窗外，或者……不经意地看向对方，又在视线即将相撞的瞬间迅速避开。
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滋生，不需要言语，只是共享这暴雨中偷来的一小段独处时光，就足以让心底那片萌芽的种子疯狂生长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雨势终于彻底转小，变成了毛毛雨。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些许亮色。
陆星辰收起剧本，站起身：“雨快停了。”
“嗯。”苏晚晴也连忙站起来，将他的开衫脱下来，递还给他，“谢谢你的衣服。”
他接过，指尖再次短暂相触，这一次，两人都没有立刻松开。
他低头看着她，她也仰头望着他。车窗外的天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，仿佛蕴藏着万千星辰。空气再次变得稀薄，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激烈地涌动。
车外传来工作人员逐渐清晰的说话声和走动声，预示着短暂的独处即将结束。
陆星辰的手指微微收紧，几乎要握住她的手，但最终，他还是松开了力道，接过了开衫，声音低沉而沙哑：“回去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苏晚晴低下头，心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，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。
她拉开车门，清冷湿润的空气涌了进来，冲散了车内暧昧的温度差。林一正撑着伞等在车下，看到她出来，明显松了口气。
苏晚晴快步走下房车，回到自己的团队中间。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陆星辰也下了车，正站在车边和陈铭说着什么，侧脸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和疏离，仿佛刚才那个在车内显得有些笨拙和紧张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。
然而，当她晚上收工回到酒店房间，疲惫地倒在床上时，手机屏幕亮了起来。
是那个加密频道。
时间显示是五分钟前。
内容不再是关于剧本或明日的天气。
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，像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叹息，又像是一句藏在星空下的低语，透过冰冷的屏幕，清晰地传递了过来。
「衣服很衬你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