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目光阴狠又得意,像是已经看见未来孙子的样子。
招娣依旧脏兮兮、臭烘烘,背着土枪像条野狗在山里乱晃。
到了饭点,她就会回老寡妇家,蹲在灶前大口大口吃,也不管吃什么,不管够不够吃。
等吃得满嘴油光,随便抹一抹,甩手就走。
老寡妇叫她下地干活,她也只是摇头。
“不是我的地,我不种。”
老寡妇让她喂猪,她是愿意的。
她盯着猪圈里的猪,实在忍不住了,伸手去戳它们的肚皮。
“母猪母猪真叫苦,怀胎十月像打赌。
“肚子鼓鼓难下崽,生个猪崽命呜呼!”
念叨完,她自己先笑出声来。
老寡妇气得直咳嗽:“你以后要给我儿子生孩子,可别学你那死鬼娘,给老子生一个死胎!”
她抬起眼看着老寡妇,那眼神像蛇吐信子,叫老寡妇心底直发凉。
半晌,她才慢吞吞吐出一句:“把我爹以前的地给我。”
老寡妇愣住,想骂,最后还是黑着脸,把自己抢来的地给了她。
她果然开始下地,认认真真伺候庄稼。
可一开始,总有人去破坏,把秧苗拔掉,把垄沟踩坏。
她也不怂。
大半夜点一把火,把搞破坏的人家里的鸡窝点了,火势太大,连灶台的茅草顶也被烧穿。
一堆人举着锄头砍刀要围剿她。
老寡妇只好站出来打圆场:“等她给我家生了孙子,我就把她交给你们。要不然,你们谁赔我一个新媳妇?”
她的话一出口,那些有闺女的人家,都不说话了。
招娣一个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,活得自在。
秋收时,她把粮食全藏了起来,谁也找不见。
“你的粮呢?”老寡妇问,“你藏哪儿去了?”
她抿嘴一笑:“吃了。”
“你他妈当老子傻呢!”
老寡妇暴怒,抡起锄头要打她,可她早跑了。
在山林间,她嘴里叼着一根草,身影被落日拉得细长。
6
五年后,大姐带着一双儿女哭哭啼啼地回了王家村。
她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,脸色蜡黄,简直没了个人形。
怀里揽着的小儿子还不会说话,大的女儿紧紧拽着她的衣角,一路跌跌撞撞。
她坐在村口的大树下,絮絮叨叨地讲她在老光棍家的日子。
干不完的活,洗不完的衣服,喂不完的鸡,因为没奶喂不了儿子,孩子一哭,她就要挨打,因为太疼了喊了声娘,就被赶到猪圈里跟牲口一起吃猪食。
她说到开水泼在大腿上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一边扯开裤腿,颤抖着手指指着一片狰狞的疤痕。
说到自家男人,今年开春喝醉后摔了一跤,彻底瘫痪在炕,脾气更坏了。
她既要种地看孩子,还得伺候丈夫,屎尿都在炕上……日子实在过不下去。
围观的村民嗑着瓜子,听了一阵子就三三两两散了。
这种故事,谁家没有。
酗酒的男人,打人的男人,听多了,谁还稀罕?
几个老婶子拍了拍她的肩膀,劝道:“都做娘的人了,还折腾啥?多生几个带把儿的,就都好了。”
就这样,王家一下子多了三口人。
招娣对大姐的回来并不热情,也不赶人。
她每天一早出门,晚上回来去老寡妇家吃饭,对两个孩子看不都带看一眼。